当代小说《艺术家在K庄》内容如下:
隔了几天,王传德的小卖部变得热闹非凡。乌雷和阿布拉莫维奇的行为表演录像在电视里循环播放。每到夜晚,村民们就坐在那里喝酒的喝酒,打牌的打牌,讲段子的讲段子。从窗口望出去,“嘻哈”灯影绰绰,把那片豆角地照成了魔幻城堡。
我要了瓶青岛啤酒,找个角落坐下。不多久,进来几个中年妇女,见里面乌烟瘴气,还放裸体表演节目,脸一红就跑了。又过了一阵,宋香草来了,穿着一条红裙子,挨着我大大咧咧一坐,和我一起看录像。
王传德驼着背,拎着两只空杯子走过来。
宋香草问,他们在干嘛?
他们是一对情人,在长城上分手。
为什么呀?她盯住电视机问。
我说,他们在艺术上想法不一样,不能再在一起了。宋香草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灯光在她脸上投下的阴影,让我想起好久前看过的一幅炭笔画的手稿。
有人在发牌,在笑,在喝酒,讲故事,很下流的故事。有人叫,再来一箱冰啤!叫的人是牛红旗,对面坐着的几个,是他旋板厂雇的工人,也有外村来的几张陌生脸,嘴里一人叼着一根香烟。牛红旗扭过头时,目光放肆地在宋香草身上扫过来扫过去。我注意到,他衬衫领口都快敞到肚脐眼了,戴着一条狗都不肯戴的大金链子。
电视上,阿布拉莫维奇用低沉的声音讲述她和乌雷的故事。她登上二郎山后,向空中挥舞红旗。乌雷举着一面白旗,走上长城,与阿布拉莫维奇会合了。他们相拥而泣,彼此对视,身后是悲风中的长城,仿佛一条银河,百转千回了十万八千里。
宋香草喝酒,不小心给呛到了,她用手背擦了擦眼睛。
有人大声问,咋不放那个脱得光溜溜的录像了?他们笑得很猥琐,快速发牌,骂脏话,讲荤段子。桌上堆着一大堆钱,他们在扎金花。牛红旗又赢了,他又回头朝我们这边看,样子像一只蜥蜴,盯紧目标,只有喉咙在一上一下地鼓动。他们的说话声很大,明显兴奋了。过了一阵儿,他们把头转向电视画面时,突然都不说话了。
电视里,乌雷拉着弓弦,将有毒的箭对准握弓的阿布拉莫维奇的心脏。他们的心跳声被麦克风放大了好几倍,仿佛两颗定时炸弹。那一刻,所有的人都一动不动,只有烟在空中飘。这种紧张大概持续了不到一分钟,就见宋香草腾地站起来,招呼也不打地走了。门帘掀起又落下,带起一股热尘。过了几分钟,我站起身,把杯子放在柜台上,付过钱,走了出去。
他们在身后继续叫牌,喝酒,吵吵嚷嚷。
白色皮卡停在一棵乌桕树下。
宋香草坐在副驾驶上,眼睛红红的。我问她怎么了?她语气低沉地说,你开车,我们走!
好大一会儿工夫,她一言不发,只管盯着前方,好像有什么东西把她的眼睛和嘴巴给系在一起了。又过了一阵,她把音乐打开,把车窗摇落。把烟抽起来的时候,我问她我们这是去哪里?她指了指前方,说,带你去个特别的地方。
出了县城,公路变宽了,一路上不断有汽车和跑长途的运输卡车呼啸而过。透过后视镜,我看到她眼睛里一种富有野性的东西,就在对面灯光射过来时,让我哆嗦了一下。也可能是酒精,让我摇晃了,也可能是她的红裙子,让我躁动了。
快到了,她说,指挥我离开公路。车子又驶了一段,右拐,停下。车灯呈扇形扫射到一片凹地上,我这才看清,离我们不远处,有一片湖。再远处,村子或者公路上的灯光在摇曳,远处缓缓传来车流的声音。她用手帕擦去挡风玻璃上的雾气,好让我看得更清楚。
就在这时,一道光从她的眼睛里逸了出去。我这才发现,不是湖,是一条河。河上面有一座桥,弧度很美的一座石桥,桥下面有几个孔,每个孔里都钻出半个月亮。
河水浸月,一如银瓶乍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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