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小说《烟与糖》内容如下:
他的右手找到了烟,削苹果的刀落到地上,烟延宕一切。远抬起头说,多谢。
“点着柳絮的时候,它们会瞬间烧成一片,然后瞬间熄灭,过程不过两三秒。”
他无数次在脑袋里构想那一情形,铺满河岸的火,和一个不需要他来宽恕的唐·璜一块儿抽烟。现在,喝一口威士忌,他问法国人:“你犯过罪吗?”
法国人说,二十岁时,抽烟烧了自己家的房子,这也是他为什么决定环游世界。很好的冷笑话。
沾上罪孽有时候很简单,只需要一个动作,把糖放在舌头上,等待融化,不知不觉。他想,现在他罪孽缠身了,然后呢?叛逆无法令他快乐,就像童年把一只猫扔下阳台,过不了五分钟他便开始哭。当然,如今他不那么擅长哭了。头晕,糖在血液里苏醒,喉咙深处一直到舌根都有些发麻,像感冒,像会厌处有一个圆球在生长,那种绝对理念的圆,任凭如何吞咽都无以撼动。母亲可能有罪,出轨了一个戴无框眼镜的胖男人,胖男人给了他一台蓝色的变速自行车作为收买;父亲的罪则是暴虐,摩托车吐着烟停在雪地里,父亲用脚把它踹倒。
她说:“你的脸红了。”
“我赌他一定抽不了大麻。”法国人说,“行了,别逗他玩儿了。”
他说,我还清醒着呢。现在他要出去透透气,那颗糖就像是魔鬼,难以捉摸的西里尔字母,粉红色的圆片;法国人在擦一只高脚杯。她说:“你口水都滴下来了。”
糖
烟草燃烧,飘出来一缕缕丝线,在灯罩下聚散,然后凝结成云。
她扶着他到露台上时,涩谷的街头正举行万圣节集会,年轻人自发组织,穿着稀奇古怪的万圣节服装,从一块写着“涩谷不是万圣节会场”的白色立牌下鱼贯而行,她猜想里面会不会有远。
糖就是这样,第一次吃它的人多半会晕得半死不活,重则上吐下泻,歇一阵儿就好了,二十分钟。他躺在一张红色沙发上,说想把自己的脑袋拔下来。“有这么严重吗?”
“真的,上帝在我的嗓子眼儿这儿,我快把他吐出来了,可是我还有好多没有忏悔的。”他把嘴张大,“你能看见他吗,告诉我他是什么样子,告诉我他是不是无所不知,为什么从来不和我说话,告诉我。把我的烟拿过来。”
她笑了,许久以来第一次不自觉地笑,他的喉咙里当然没有上帝,只有一颗糖。走到吧台旁边,法国人拿了一包未拆封的七星递给她,喝一口白兰地,白色的包装盒上有许多金色的星星。她靠在沙发扶手边,看着嵌进沙发里的他,嘴角滴着口水,正抬手够她手里的烟。
她说:“傻瓜吗?”
他说:“我早就知道自己是个傻瓜,打从记事的第一天起,我的脑袋里就重复着一句话’我是个傻瓜,你不是吗?给我烟。”
她撕开烟盒的封条,想到自己已很久没仔细端详过一支烟,烟盒内白色烟嘴的排列方式就像是糖。在她按动鼠标,把文件夹里的照片传入互联网的那个下午,这辈子最平静的两个小时过去了,然后又是一、两个小时,转发量是一串数字。她第一次单独把远叫出来,从远的手里接过一支烟。她闭着眼睛,坐在河岸上等待远的手指或嘴唇。而远所做的只是留下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眼睛像在说,他知道她的心思,傻瓜。
“物竞天择,大傻瓜欺骗小傻瓜,小傻瓜欺骗小小傻瓜。”他把打火机放在胸口,“给我一支烟吧。”
她不说话,把一支烟叼在唇边,摊了摊手,打火机。
他哈哈笑着说:“你什么时候开始抽烟了?”
从远的微笑开始,烟的味道比药还要苦。远说,岚正在哭呢。
塞维利亚,奥利瓦将弹匣退出柯尔特手枪,把子弹一颗颗扣落在桌面上的声音让她想起阿普唑仑,一口气吃下三十三颗是什么感觉?塑胶软管从口腔探入,直抵胃中灌注洗胃液是什么感觉?或许时隔多年,她仍旧嫉妒岚所拥有的那些体验。躺在白色床单上看着奥利瓦把手枪放回抽屉,她说:“把柯尔特M1911塞进嘴里会是什么感觉?”
奥利瓦说,肯定比不了他裤子里的那支枪。
醉生梦死,是这么个说法,奥利瓦把一颗糖放在上面,她就把它整个含在嘴里。醉生梦死;她知道它不会让她真的死去,只能无限逼近死亡的真实。岚还在医院时她去看望过一回,坐在床边对着岚笑。岚沉默寡言,唯一的一句话是:“现在大家都认得我了。”
哗嚓,火焰跳动,她看着缓慢燃烧的烟丝,纳一口烟在嘴里,闭眼,低头用嘴堵住他的嘴,把烟雾传过舌尖,睁开眼睛看着他。
“为什么?”他说。
她说:“还给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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