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选文摘《过年(散文)》内容如下:
挂灯笼也是从腊月二十三这天开始,我对挂灯笼的期盼胜于吃麻糖,在没有通电的童年时代,糊灯笼也是农村过年必不可少的一件大事,我小时候的灯笼是用纸糊或玻璃瓶炸掉瓶底做灯罩,里面放一个墨水瓶盛上煤油,瓶盖上穿薄铁皮卷的小桶钻棉花灯芯,用玻璃瓶身做灯罩固然比纸糊的灯罩亮,可我还是喜欢用纸糊的灯笼,纸糊的灯罩是用糊窗用的白麻纸上面再贴上用红纸剪好的窗花,灯光一亮,怒放的体态和气势,映红了整个院落,映红了我和小伙伴们冻得通红的脸,映红了偷扯对联疯狂的心。我家是三个窑洞,每个门前院里的铁丝上挂一个灯笼。亮起的灯笼的光打破了村庄的漆黑,孩子的欢呼声,起伏的烟花声,时而嘹亮刚烈,时而低啭顿挫,这种声音从我七岁那年始——准确地说应该是六岁半——欢愉的色彩变成了灰度模式,直至永远,母亲在腊月二十三晚上离开了我们,留在我心底黑暗的一幕……腊月二十三是我心中不愿触碰的日子。
春晚似乎失去了吸引力,没有人专注于电视机旁,除夕整个晚上我更是这家出那家进,活跃于村里住户不多的几家,品尝着童年的味道,油食子、麻花子、炒葵花,刚煮熟的猪头、猪蹄香味飘落在村庄的街巷。二婶又说起了我小时候显摆炒花生的故事。当时在村里别的小朋友吃不到炒花生,因为我们村里的土地长不出花生,也许是由于我们整天在庄稼地里疯跑乱挖,惹土地爷生气了,故意不长,只有到了年根,粮站供应花生,父亲买粮时会把米面折合成花生,买少半面袋,倒进陶瓷洗脸盆里还不满,是生的,父亲说得等过年用沙土炒熟才能吃,所以我和二哥每天早晨一起床就争着爬到柜顶上扯日历,恨不得一天扯几次,多扯几张,快点把那本日历扯完,仿佛扯完日历就能过年,就能吃上炒花生。买回来的生花生放在杂货屋里摆着杂七杂八的架子上,我够不着,趁父亲不在时我把面袋底子上扎了一个孔,抠出一粒花生拿去小朋友面前显摆,说好,等过年炒熟后一粒换一衣兜炒豆子。等到年三十下午,我和二哥拿着小簸箕到河滩撮沙子,截年捞饭和烩菜的香气顺着河沟挤出来的风飘满了村里街巷的犄角旮旯。
零点的钟声还没有敲响,一阵一阵的鞭炮声浪轰响在村庄的上空,空中时隐时现的火光,为远处群山披上了黛青色的轻纱。
炮响声瞬间暴涨,噼噼啪啪的燃放声与鞭炮声一齐混合在新的一年零点钟声敲响的时刻,震人的麻雷燃爆声,热烈欢快的鞭炮声,半空炸响的烟花声、小伙伴跑街串巷看各家放炮的脚步声,组成了此起彼伏排山倒海的声浪,融合在村庄的新年伊始。时而奇峰突兀,时而齐响蜂拥。
又一个春节,我们爬上村对面的南梁,整个村庄的全貌尽收眼底,汹涌的炮声是新时代农村不愁吃、不愁穿,发自内心的欢呼声,是家乡人民幸福姿态的表达声,这种巨潮,是任何力量都难以阻挡的。
元宵节
元宵节一过,年就接近了尾声,元宵节的热闹劲儿,各个地方举行的方式几乎没有什么差别,观花灯、猜谜语、看焰火,是年节里又一个热闹的高潮,比年三十点旺火、年初二走亲戚、年初五接财神还要热闹几个分贝。这几天,所有在家窝着打麻将或睡懒觉的人都会跑出来看红火。我第一次听说元宵节这个词,是在我上小学二年级还是三年级的时候,跟着父亲去县政府开“三干”会,和父亲一起开会的叔叔大爷一直在说元宵什么什么的话,我就问父亲,才知道正月十五就是元宵节。那一次,我过了一个在村里无法接触到的、无法体会到的,也无法想象出那般热闹的正月十五。那次,父亲去开会,我一个人溜出来到了大街上,钻在人群里,只听到震耳的锣鼓声。山里娃的目光总是那么怯生而好奇。第一次吃到了从未见过的汤圆,比家里的红豆馅油糕甜得多;第一次见到大汽车还穿着衣裳,一群群唱戏的人站在车上唱着扭着,敲打着锣鼓;第一次见人们踩着老高的高跷在街上一边走动一边向人群抛洒着烟和糖果;长这么大第一次被挤来挤去的人群左一脚右一脚踩了无数脚。那一次见识,成为我回去村里给小伙伴显摆的话题,谁给我吃一把炒豆子,我就给谁讲一截元宵节在县城看到的红火热闹。
我对村庄以外世界的认知就是从那次元宵节开始的。
今年回老家过年,与我第一次见世面相隔了几十个元宵节,小时候看到的热闹队伍在一年年的传统习俗上掺入了文化符号,被列为非物质文化遗产,增添了时代主旋律的强音。
正月十四下午,零散的炮声和锣鼓声搅着我的思绪到处乱飞,我在家坐不住了,拉着侄女往外跑,多年不回老家,在仅有的两天时间里总想走遍记忆深处每一个有印痕的地方。
街上的灯游会已经热闹成潮。灯游会是老家闹元宵的重头戏,清《河曲县志》载:“上元前后三日,祀天官、地官、水官,谓之三元盛会。插灯数百枝,排练宛如阵图,观灯人曲折行其中者,转灯游会也,庶民欢乐,共祝丰年,庆太平之遗意呼。”是流传于老家长盛不衰的闹元宵活动。我小时候跟着父亲第一次过元宵节偷跑出来看的红火应该就是人山人海的灯游会。二十世纪八十年代那会儿,说是观灯,其实民众的内心是祈福,是“看灯不在灯”,更多的是把美好生活的祈愿寄托在灯光幻影里,想借这个节日祈求风调雨顺,平安无恙。摸摸旱船的头,一年有个好兆头;踩过高跷,跨过荒郊。如今编演的节目无论是内容还是形式,都与我小时候看的不一样,村民自发组织的几支文艺队伍,有舞龙、秧歌、威风锣鼓、旱船、八音会演奏等丰富多彩的节目,舞动的巨龙祥瑞四方,威风锣鼓响彻云霄,演员身着色彩复杂、花样繁多的节日盛装,踩着欢快的节拍,扭出的是新时代农民的精气神,舞的是不愁吃不愁穿的好日子。
晚上的灯会上,兔子灯、走马灯,各类大型灯组姿态万千,每走一个地方,总能触动我记忆仓库里的童年,本来想去传统民俗剪窗花与手工艺教学体验馆过一把翻腾在心里煤油灯下熏剪纸花样的瘾,等候的队伍排成长龙,实在是太长,等了半天,侄女拉着我说快点去看“打铁花”,迟了观众台上挤满人我们抢不上好位置。高科技声光电控制传统灯笼彩车的技艺也没有亲手操作互动,微信扫二维码交费也没顾及是否能退回,便着急奔向另一个红火场地看“打铁花”。
少了过去放烟火的绚丽,今年失传已久的“打铁花”重新焕发出了生命力。夜幕中,古城楼上的铁锅火焰熊熊燃烧,表演者舀出铁水,将铁水抛起,一串串耀眼的铁花在空中绽放,伴随着激情的鼓点音乐,金黄色的火花四下翻飞,犹如漫天飞舞的雪花。每一次绽放,都是一曲家乡人民治理青山碧水的壮丽史歌。
在火树银花不夜天的盛景中,我感受到了家乡过年的文化雅韵,似一条小溪,流淌着,流入新时代,带着人们的梦想奔向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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