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小说《农民作家的碎嘴老公》内容如下:
王大喜看着先前拖过的地方湿印已经若隐若现,才拖过的地方颜色重,像一张刚出锅的油炸饼。他咽口唾沫,说:“半晌就要过去了,今儿真出不了门了。后半晌要来的到底是啥人?”
她说:“省作协的汪主席。”
他摇摇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问:“啥儿?省作协的?就是那个前面秃脑门像饭勺一样亮光光的,后脑勺的稀毛却留着大披头的?”
“……”她张张嘴终究没有说话。
他继续笑道:“呵呵,你嘴巴一张我就知道你要打啥嗝。哎,我问你,你不会是读书读呆了吧?你有没有听错?快过年了,人家好歹也是一个省里干部,会从省城过来看你?”
于小红自己也有一点儿不敢相信。她一边回忆一边说:“这是真的。我刚才接了两个电话。第一个是省作协办公室一个女同志打的,说汪主席今天过来看我。电话刚挂,我还没走下土坡,就又接到市文联崔主席的电话,说汪主席今天有时间,临时决定跑一趟,要把他办公室的一台电脑送给我,我以后不用在纸上誊来誊去写小说了。市文联和县文联的领导们约好了,准备到高速公路出口接汪主席。崔主席一再叮嘱我不要出门,叫我在家等着。”
王大喜站了起来:“哪儿来这么多主席?搅来搅去,把我脑壳都煮稀了。你咋不早说?我,我,我到床上睡觉去,就当我不在家。”
于小红说:“就这么大的房子,你这么大一条,咋能藏得过去呢?怕啥?他们又不是老虎吃人。”
他蹀蹀脚,哼一下鼻子:“谁怕他们了?这是在我的一亩三分地,我的地盘儿我做主。我只是不想见到他们。我睡在床上也不是事,万一露馅儿了更尴尬……他们啥时候来?”
她想了想,说:“电话里说的是下午两点多来。你约摸约摸,汪主席下了高速,吃罢午饭,还得一个多小时的路程才能跑到咱王家营。”
“还早着呢。”他坐下来,抓起茶缸继续喝水,发现她已经把茶缸放在炉子上面,水温热了。他大口灌了下去,感到一丝温暖涌上来。
“不是我非要说你,也不是我非要和你们这一帮人计较。我以为县文联扶持你的两万块钱,就是给一沓红票子。没有想到那个主席说你自己还得掏两万块钱。你说两万块钱我得打工多长时间才能挣回来?出一本书,花好几万,我不心疼吗?我想盖楼房,我想儿子早些把媳妇娶回家。我就琢磨,你闷头写小说到底有啥意思?你的书有啥出头?写了几十万字能变成几十万块钱吗?癞蛤蟆尿不到三尺高。你就是再出五本八本,咱家只会越出越穷,越盖不起楼房。所以呀,我就对他们说了,于小红以后不写小说了,也不出书了,她要和我一块儿出去打工挣钱。我说的是心里话。那个主席的脸突然拉长了,像瓦刀一样,瞪着眼睛就开始教训我,说我是小农意识,破坏农村的文化生态。他问我,你知道不知道一个村里有一个农民作家的意义?我是一时气不过,我就问他,难道我们一直住破瓦房就有意义吗?王家营就我家没有盖楼房。这么有意义的好事我们可以让给别人,反正我们不争也不抢,谁顶上这有意义的好事我们也不眼气。你们送温暖,不如送致富点子,不如给我们指条发财路子。那个主席竟然像擀面杖捣蒜瓣一样,用手指头不停地捣着我的脑门说我不可理喻,叫我不要拖你后腿。喂,你就两条腿,又不是猪又不是狗也不是牛,哪儿来的前腿后腿?我只是想和他讲讲道理,我老婆当不当农民作家是我们自己选择,还是由他安排?你觉得我那阵儿给你丢人了是不是?你的脸平时像红薯,土红土红的,那一刻,你的脸像猪肝一样,紫红紫红的。你就过来扯我胳膊。你知道我这人是吃软不吃硬的,你们要能好好和我说话,我就能好好和你们说话。你们高高在上地教训我,唾沫星子喷我一脸,我就不吃这一套。你使劲地扯我胳膊,觉得我给你丢脸了。你大声叫我闭嘴不要说话了,我说不说话是我的权利,嘴长在我脸上,我在我家门口谁还能不叫我说话?何况我又没有说什么坏话。除非你们拿万能胶把我嘴巴糊紧,除非你们拿铁夹子把我嘴巴夹住,除非你们拿把锁把我嘴巴锁死。你让我闭嘴,还要死命地把我往屋里拽,我就推了你一把。我实在气不过,我不想让你一直拽着我。我回家前新买的羽绒袄,袖子都要被你拽烂了,我听见线头挣断的声音了,我就顺手把你推开了。你太不经推了,趔趔趄趄差点儿要摔跤。你凭良心说说,我用力了没有?我真要用力推你,你还不得像王八一样四脚朝天?你摸着胸口想一想,你摔跤了没有?我打你了没有?我没有扇你一巴掌,没有捶你一拳头,没有戳你一指尖,是不是?我只是让你赶紧松手。他们回去了就发照片,你抱着手机看公众号上的消息,看了一遍又一遍,我就有一点儿烦,说了你一句爱慕虚荣,你就写了离婚协议要和我离婚。我纳闷了,你写离婚协议这么溜儿,是不是早就想离婚了?你是不是打过草稿,想过无数遍了?”
“……”于小红低着头,用抹布裹了食指,伸进凳子空隙里仔仔细细擦着每一个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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