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小说《既来之》内容如下:
过了大概一个多月,老孔又回到了黑河,我有时去快修市场上厕所,还能碰见他,只是没个开口的机会。听说,老孔的爷爷最后还是走了,我就更不忍心再去给他添堵。那时,彩票店又开了,朋友说,把机子里剩下的钱卖光,退的时候也好退。我就等着赶紧把这摊子事弄完,回家。回家之前,我想了想,决定扮演铁石心肠的角色,不能再仁慈了,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无论如何也要让老孔把账清了,这样不给朋友留麻烦,我回到了内地,也就不用再去过问。
有一天,老孔又来店里打彩票了,像前几次一样,给我扔了十块钱,皱巴巴的,像是被牦牛咀嚼过的。
“你的钱,再缓缓,月底给你先还个一千。现在,是真的把自己抖搂干净了,没钱了,都想把店盘出去了,可把这盘出去,自己就断了收入,欠的债,就真的还不起了。”老孔临走的时候,看我支支吾吾想说点儿什么,他抢先说道。
“我不管,那是你的事,我们又不是慈善机构,这几天,必须把账还上,不然,走着瞧。”我吼叫着说。
只见老孔扑通一下跪倒了,捂着脸就哭,我哪见过这阵势,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是好,顿了下,赶紧走过去扶他起来。
“我真的没办法了,你的钱,说过了会还。”老孔抽泣着说。
“没事,没事。”我僵笑着说。看到了老孔的窘迫,我心里五味杂陈,我想,如果当时我不鼓动他去玩快三,可能他的生活,也不会这么艰难吧!
可谁又能真的改变谁,人都自己一步一步,在命运的催逼下,走向了深渊。
车子过了黑河检查站,我像一尾鲫鱼,从漫长的岁月狭流里,一点儿一点儿游了出来。在2030年的晚春,新冠疫情已经过去了好些年,我依然习惯性地戴着口罩,和人群保持距离,我来到高原上樟脑丸大小的城市,只为了写一本与西藏有关的长篇小说,关于此,我已经酝酿了整整了十年,我相信,这部小说一旦出版,会引起文坛上震动。可现在,我回忆起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他让我感到不安,并且诅咒命运。
已经到了黑河地界,市区还有二十分钟的路程,梁局来了兴致,跟我聊到黑河这些年的变化,一遍又一遍指认路过的村庄,桥梁,以及头顶的那片像是被淘洗过的星空,说起和这些有关的故事,他某一年某一月曾经抵达,说起有一次和一个贵州姑娘在四目无人的星空下野合,他邪魅一般地笑。
到了市区,路过快修市场,看到原本彩票店的位置,现在是一家川菜馆。我和梁局正好都有些饿了,就停车,走了进去。
“你们吃点儿什么?”面容黧黑的老板娘问。
“万州烤鱼,凉拌白肉,再来个蒜泥黄瓜。”我点完了,把菜单推给梁局,他看了看,又加了个紫菜蛋花汤。
老板娘说,我们点的菜比较繁琐,得一会儿,我说没关系,可以等。这时,梁局已经在椅子上打起了盹儿,我悄悄走了出去。
快修市场还是像十年前那样,到了夜晚依然灯火通明,大多数修理铺已经拉上了卷帘门,只有为数不多的几家,门口停放着等待修理的汽车,修理工正爬出爬进认真检修着。我走到那家原来老孔经常蹲守的修理铺,卷闸门只拉下了一半,我被一种力量驱使,把它推了上去。
一个人也没有,各种修理工具散落在地上,大大小小的尘埃在微明的光里浮动,我稍作停留,准备往出走,一个青年拦住了我的去路,他和十年前的我一样年轻,他问我来这里干什么,我没有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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