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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代小说《无面人》

栏目:当代小说|日期:2024-08-31|来源:小说月报|作者:宁经榕|阅读:手机阅读

当代小说《无面人》内容如下:

自从去了无面人,老吕便一发不可收拾,有事没事就让我陪他去。我说:“你自己去就好,非要人陪着吗?”他说:“两个人去,总比一个人好吗。”他也偶尔跟我讲一些聊天的感受,譬如戴了面具之后,整个人变得轻松,感觉能飞起来。我说:“你是不是中毒了?”老吕说:“不然你也去试试吧。”我说:“我没那种闲情。”他若有所思,像是在回忆聊天时的情形。不久他说:“她也是每次换一个面具,我以为有很多个人,因为她每次聊天的方式都不一样。但她们的声音却是相同的,后来我从这里分辨出来。”我们在银杏林里散步,这里还是空无一人,据说那个项目做到一半破产了,没了人打理。柏油路上落了一层叶子,有一只松鼠在树上蹿来蹿去。“挺有意思的,你不觉得吗?”老吕一边抽烟一边说。见我没答话,看着那些还不是很茂盛的银杏说:“你说,这些银杏都能活下来吗?在这之前,我还从来没在这里见过银杏。”我说:“我也不太清楚。”老吕说:“年轻的时候,我去过一趟昆明,那里的银杏一大片一大片的,秋天一到,浩浩荡荡,全是金黄的。挺有意思的,你不觉得吗?”他像是跟我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有一次老吕刚到无面人,接到4S店电话,说有个部件没人会弄,让他回去。他叫我在工作室等他,他去去就回。去了一个小时,人影也没见到。我坐在里面犯困。巷子里很安静,偶尔有一两个走过的行人,晃晃悠悠,也不着急去干什么。春子给我倒了几次茶,其余时间,她坐在前台上,眉头紧皱,在看一本书。我实在太困,想找人说说话。我说:“书看得怎么样?”她说:“不太懂。”把脸从书里抽出来。我看了那封面,是普鲁斯特的《追忆似水年华》。我说:“这书不容易懂。”她大眼睛瞪着我说:“你看过吗?”我说:“以前看过一些。”她说:“年华真的可以追忆吗?”我不知道怎么回答她这句话。我说:“有些书不一定要看得很明白。”她没有马上说话,见我茶杯空了,过来给我满上。头上的风扇像是缺润滑油,咔咔咔转动着,猫呼呼大睡。她过去摸了一下猫的额头,回来在前台坐下。“要不,你去里面找我师父聊聊吧?我学识少,恐怕陪不了你聊。”她说着把脸甩向后面,意思是让我挑一个面具。我实在无聊,便让她随便拿了个面具,走进里间屋里。

一间屋子三四平方米左右,一个小窗子,跟面具大小差不多。那边还没有人,我听着细微的脚步声靠近,一个白色的面具出现在窗子里面,窗子正好可以看得到全部。我记得这应该是千与千寻里面的无脸人。“下午好”,那边说。一个并不温柔的女声,听起来不年轻了。我也说:“下午好。”她说:“聊点什么呢?”我沉默了一下。我说:“随便聊点吧。”她也沉默了一阵,说:“那就从面具说吧,说说你为什么选这个面具。”我突然发现,我并不知道脸上是什么面具,春子拿给我的时候,我直接往脸上罩了。我说:“我刚才随便选的。”她说:“随便也是缘由,你怎么看你脸上的面具。”我说:“我没注意看,不知道是一个什么样面具。”她说:“不知道便是你的面具。”我们聊了半个小时左右,我听到老吕的声音,便想结束聊天。我说:“我朋友回来了。”她笑一下,很轻微,但我还是听到了。她说:“看你样子,像在偷人。”出来后那个笑一直在我脑子里蹿,它让我想起了一个故人,很多年前她便失踪了。她牙齿很白,喜欢笑,笑声特别清脆,像某种金属敲击的声音。但她们的声音却不一样,她的声音很干净,春子师父声音很杂,并不好听。老吕进去时满脸怒气,大概是公司那边耗了他的时间。还是聊了一个小时,出来时像脱胎换骨一样,一脸满足拍着我肩膀问:“听说你也聊了,是不是挺有意思?”我说:“还行。”事实上,我还在想那个笑。

回去那几天,晚上一直睡不好。天气很闷,像进了一个锅炉里面。天气预报说今年第5号台风准备从沿海登陆,然后往我们这边吹来。我拿了一张席子去大厅打地铺睡,翻来覆去,恍惚中看见马小跳在池塘边把几个男生推进池塘里,然后哈哈大笑。那几个在水里的男人大喊,马小跳,我们爱死你了。其他人都被推进去了,还剩下我。她看了看我,似乎在犹豫,因为她不确定我是不是像他们那么玩得开。有人从后面推我,说:“你也进去啊。”我掉进水里,池塘并不深,但我好久都没能浮出水面。我发现脚被水草缠住了,我一呼救,水便从嘴巴灌进来。我看到好多腿在水里划动,没有一条腿靠近我。后来马小跳把我从池塘里拉起来,说:“原来你不会游水啊。”他们把我倒挂在树上,我吐了好多水出来。吐完后瘫在地上,全身湿透。醒来后全身都是汗。小区停电了,很多人跑出阳台,用手电筒到处乱晃。

马小跳家和我家隔着七间屋子。那条街叫水浸街,很老了,两侧都是瓦房。1997年这里很繁华,门口摆满了摊,有卖中药的,卖鞋的,卖凉粉雪条的和各种日用品的。马小跳她爸是在水泥厂里上班,负责立窑。她妈在家里踩着缝纫机给别人缝衣服。1997年春,马小跳父亲从立窑摔下来,腹股沟砸到一块砖头上,去医院住了一个多月,出来后性情大变,变得易怒,有暴力倾向。水浸街流传着一些闲言碎语,说她爸男人那东西给摔坏了。马小跳那会还读小学,经常因为她爸的事跟别人干架。她那时很瘦,个子小,打不过别人。后街有个老头叫归龙,七八十岁了,年轻时在北伐战争一名将军那里做过武师。每天天没亮,他便到门口打拳,打完一套坐在板凳上,一边喝茶一边用葵扇扇风。有一天有人骂马小跳她爸是太监,她用一块石头砸破人家的额头,被几个小孩追着打。归龙把马小跳拉到身边,对那帮孩子说:“几个打一个,要不要脸?回去叫你们老子来,我一个全打了。”那帮孩子一溜烟散去了,也没见叫老子来。归龙说:“我经常看见你跟他们打,架不是这样打的,得有招式。”他教了马小跳两个月的功夫。那两个月,马小跳每天凌晨先到归龙那学功夫,再到学校上学。两个月后,归龙对马小跳说,行了,够用了,学太多用不着。

马小跳她爸酗酒,喝醉就摔东西,家里的东西几乎都被摔了个遍。她妈开始还想阻止,一阻止便被打,后来就随他去了。那几年,家里乱七八糟的,马小跳不常回家,在外面跟一群男孩到处晃荡。她学了功夫后,那些男孩没有人打得过她,时间长了,都围着她转。马小跳初中和我同班。我发育晚,初一个头还没女生高,他们叫我侏儒。初一秋季学期,上数学课我用刀子在桌子上刻字,太入迷了,数学老师点我名我没听到。有人起哄喊,侏儒,叫你回答问题呢。我站了起来,全班哈哈大笑。数学老师憋着笑,走过来对我说,把手拿开。我咬着牙,手还是捂着桌面。他又说了一遍,把手拿开。我的手一边抖一边缓慢挪动。他看了看,说:“好家伙,刻维纳斯的,你以为你是阿海山纳啊。”我那时不懂维纳斯,也不懂阿海山纳,我在刻马小跳,我觉得她很好看。那阵哄笑,在往后的日子里,总是挥之不去。这件事后,我在班里再也不说话,进出教室总是低着头。1997年冬天很冷。那天早上,听说那些高一点的山上都结了冰。我穿着我爸的大外套——那是水泥厂发的,我爸也在水泥厂里做工。去学校的路经过马小跳家门口,我往她家门口晾衣服的竹竿看,看哪件衣服是马小跳的。这种感觉像更小的时候站在地面上看天空飞过那些鸟的羽毛。在我后面有几个男生发现了我这个举动,他们把我推进一个角落里,质问我为什么盯着马小跳晾晒的衣服看。我没说话,他们用棍子抵住我的颈部,把我下巴抬起来,下面用膝盖顶着我肚子。我不敢正面看他们。有人扯我头发,给了我肚子一拳,我忍着痛,想哭又不敢哭。他们又往我腿上踢了一顿,我双手抱着自己的脸,全身发抖,滑落到墙根。他们什么时候离开的我都不知道。拿开手看见马小跳站在我面前,她伸手把我拉进来。我爸的外套破了一个大口子,我捂着那个口子低着头跟在她后面。她不说话,我也不说话。穿过菜市场,往河堤走,学校就在河堤对面。马小跳说,下次没人敢动你了。她让我把外套脱下来,我不知道她要干什么。但我还是脱了,她把她的外套脱下来给我,让我穿上。她比我高不了多少,外套穿在我身上只大了一点点。接着,她穿上我的外套,转头飞快跑了。她跑起来很好看,两腿跨得均匀,宽大的灰色外套随风飞舞,像踩着轻功飞一样。第二天早上,马小跳在路上等我,她把我爸的外套给我,说:“缝好了,拿着。”我把身上的外套脱下来,在家里穿了一天,竟然没有被发现。拿过外套,那破洞的地方有一块方形补丁,像个口袋,旁边是细密整齐的针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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