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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代小说《桃花乱落如红雨》

栏目:当代小说|日期:2024-08-20|来源:小说月报|作者:沈月沉|阅读:手机阅读

当代小说《桃花乱落如红雨》内容如下:

我刚记事的时候,南河是一条奄奄一息的河。不宽的水面被五颜六色的油污和惨白的泡沫覆盖,河道两边的排污口日夜不停地吐出恶臭的口涎。蚊子聚成朵朵黑云,压在行人头上,每次路过我都浑身发痒。后来上马了整治工程,排污口被堵上,水被净化,两岸张牙舞爪的夹竹桃被砍光。沿河修起了绵延十几公里、别具匠心的花园,里面种上了鸡爪槭、红叶李和蟠槐。上高中时,水一度清澈许多,难闻的气味彻底消失,还有人声称从河里捞起了娃娃鱼。今天见到南河,依然没有气味,水却是浑浊的黄绿色,像翡翠,更像一碗浓稠的胆汁。我问冯月澄,这几年,难道水质变差了?她摇了摇头,说水向来如此。

只是名字变了。现在来省城的人,都管南河叫萃霞溪,我叫它南河,别人还纠正我。

古代确实叫那名字。

是啊,可你知道,南河我们早就叫顺口了。

我慢吞吞地走着,肚子里装满了茄子烧鳝鱼、火爆腰花和番茄圆子汤。没有美酒,没有咖啡,没有硕大的盘子盛着指甲盖大小的食材,只有一顿接地气的简单伙食。冯月澄说,五年没回国了,应该吃吃家乡的苍蝇馆子,看看省城的变化。我忽然想起母亲也说过同样的话:让冯月澄带你到处走走,看看这几年的变化。

我不喜欢变化,就连同事给我的年终评语里也如是写着。我也不喜欢接受新事物。我不用网约车,不用外卖app,刚到省城时摔了跤去买云南白药,收银员让我扫码付款,我打开微信,把添加好友的二维码杵到她的眼前。她瞪大眼睛,像看流氓一样看着我……我把这事告诉了冯月澄,她笑完之后,突然问道,不对啊,五年前就有网约车和微信付款了。我点了点头:你说得对。五年前我就不用,现在我还是不用。

冯月澄又善解人意地笑了笑。不知我的执拗让她想起了什么。她或许还记得自己倔强如刺猬的时光。十多年前,我们同在一座城市上大学。又是在父母的撺掇下,我们吃了一顿饭。那时我的社交媒体常被冯月澄刷屏,不是天花乱坠的电影海报,就是惊心动魄的愤青文字。餐桌上,我小心翼翼,她彬彬有礼。聊起电影,她如鱼得水,我像是溺了水。本来我对电影颇感兴趣,但她聊得太过专业,从西部片到新浪潮,从爱森斯坦到安德烈·巴赞,从波姬小丝头上的白底黑边宽檐帽到裘德洛没刮胡子的屁股下巴……一部电影在她眼里,真正破碎成了无数镜头的堆叠。哪个镜头致敬了哪位大师,哪段影片进行了何种剪辑,如此种种,她都说得头头是道,不带半分炫耀。她最喜欢美国电影,于是她去了美国,而我去了欧洲。几个月前,我在日内瓦的影院里看了《蔑视》的重制版,也算是为这次见面做些功课。听着影院里隐隐响起的鼾声,我更加佩服冯月澄。听说戛纳每次放送戈达尔的片子都有人睡得香甜。

南河边新辟出的步行街上,放眼望去宛如腿的森林。欧美女孩的大长腿着实好看,但比不上东方女孩的纤细白皙。看着一条条白亮的荧光棒,我这对腿无甚癖好的人也忍不住说了句夏天真好。冯月澄在我身边噗嗤一笑,问了句,好在哪里。我大言不惭地说,腿真好看。

是在说我吗?

我吃了一惊,但立刻口齿伶俐地回答道,是啊,就是说你。

太阳下山了。步行街上亮起了灯。地灯、路灯,还有安在居民楼上的射灯,立体的光线把整个空间笼罩在一片白亮之中,比白昼还要亮。远处的天空意外地现出隽永的深蓝色,那不是省城天空常有的颜色,想必也是周遭光线的缘故。各色气味混着光线流进我的鼻孔和眼睛,让我不知身在何处。披萨店里烤糊面饼的焦香搭配火锅店里热气腾腾的麻辣,土耳其餐厅里窜出的孜然味掺着省城头一家水烟馆里飘出的玫瑰香……我仿佛一条穿梭于气味和光线溪流里的游鱼,而溪流的尽头,是一家安静的北欧风酒吧。我和冯月澄坐在靠窗的位置,窗外是一个和我记忆中形象相符的老旧居民院落。

冯月澄的手机放在装着金黄色雪莉酒的杯子旁,雪莉酒是我帮她点的。她在美国念书已是多年前的事,洋酒的种类早已忘得精光,此刻,她正拨弄着照片,想要选出几张向我展示。开闸放水的大坝,等待合龙的铁路桥,还有夕阳余晖里耸立的电站冷却塔,全是她出差时的见闻。她说她最喜欢那张冷却塔的照片,拍摄的时候刚巧雨过天晴,又赶上日落,潮湿的地面上映着清清楚楚的倒影。我盯着冷却塔那巍峨的形状,不禁想起自己第一次认识这个庞然大物时的情景。

冷却塔这个名字,是虞诗诗教我的。她说,外招楼的门卫告诉她,那些两头粗、中间窄的大家伙就叫冷却塔。她说话的档口,一辆冒着白烟的蒸汽机车轰鸣而来,活像一头张牙舞爪的黑色怪兽。就在我们面前,汽笛声刺破青天。车轮掀起的气浪裹挟着煤炭和胶皮的味道,在我的鼻腔里打转。虞诗诗吓得一屁股坐到地上,眼泪口水狼狈地糊了一脸。我说,咱们还是站得远些,望望围墙外的火车就好。她点了点头,淡红色的眼睛里写满了委屈,仿佛是我逼着她到这里来的。围墙外,是陇海铁路。那里的火车离我们足够远,它们风驰电掣地呼啸而过,留下一缕稀薄的青烟和一片格外安静的空气。一条铁轨伸进这个拥有六座冷却塔的厂区,在围墙内展开成交错纵横的铁网。傍晚时分,夕阳照在锃亮的铁轨上,如同在地面刻下了一棵巨大的青铜神树。虞诗诗常常蹲在铁轨旁,忐忑不安地等待火车的到来。她对火车有着一种奇妙的热爱,她喜欢看火车,却害怕火车发出的一切声音,好比一个爱看恐怖片的胆小鬼,遇到怪诞血腥的画面就急忙遮住眼睛,碰上扣人心弦的情节又悄悄张开指缝。汽笛一声,围墙外一台红白相间的韶山5牵着一串绿皮车隆隆驶过。虞诗诗在我身边微微一颤,右手抓住了我的左手。

第一次来到电厂的时候,我还没上小学,虞诗诗只会玩泥巴。适逢大年三十,外招楼的餐厅不开门,父母只好叫上徐阿姨和几个同事,找来炉子锅子,准备自己做饭。母亲要去买鸡蛋,我跟着她出门,目的地是电厂对面尘土飞扬的菜市场。市场里空空的,老乡们早已回家准备除夕。寻遍整个市场才找到一个老乡,手里只剩两个闪闪发光的鸡蛋。我们买点东西尚且这么艰难,不知楼下那两个德国人今天吃什么。昨天我用一个梨从他们手里换回一盒巧克力,前天我用一根蛋卷从他们手里换回了另一盒巧克力。照此推断,他们一定有吃不完的巧克力。想到这里,我十分安心。换来的巧克力,我一颗也没分给虞诗诗。

母亲规定,一天最多能吃两颗巧克力。等到盒子变空的时候,春天扑天盖地地来了,虞诗诗也终于察觉了我这一个月来的快乐源泉。那天,她像索命的冤魂一样缠着我,把我逼到了外招楼外的花园里。我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她一声不吭地跟在后面。走到花园尽头的那片粉红色云朵下,我才停住脚步,转身看着她。虞诗诗轻轻地咬着嘴唇,脸上粘着几丝被眼泪打湿的头发,她的眼睛还是亮晶晶的,随时都有可能流出泪来。我背靠在身边的桃树上,不知所措地左瞧瞧,右看看。两片花瓣悄悄地飘在空中,不紧不慢地下落着,像是两只交头接耳的蜜蜂,讨论着春天里百花盛开的消息。我望了望头顶的桃花,从树上支起身子,朝旁边挪了两步,然后回过头,猛地撞在树干上。

多年以后,我记下的许多诗歌都能形容花瓣落下的场景,可是多了一个虞诗诗,便又没有哪首诗合适了。她在花瓣里扬起嘴角的时候,一个迷迷糊糊的冤魂终于往了生。她把一片落在白色大翻领上的花瓣放进嘴里的时候,一声汽笛在很远的地方呜呜地响起。她把头发上的花瓣轻轻拨落的时候,我又撞了两下树干,更多的花瓣撒在她的头发上,撒在鹅黄色的沙土地里。要不了几个日升日落,花瓣就将零落成泥,溢散如尘,陷于沟渠,浊于污淖,总归没有一片能够修得一个干净无垢的好下场。

冯月澄的酒杯里装着威士忌,这次是她自己点的。她还要了咖啡,说是打算熬夜。我问她,熬夜是为了工作吗。她摇摇头,有些事情没做完,但她只是不想睡觉。

我们院子里去美国留学的很多吧?

赵雨淅,尹乔,楚然……还有不住院里的孩子……李芸,徐紫依……

反正全是女孩吧。

还真是……你认识尹乔吧。她长得可漂亮了。

知道啊,小时候一起练乒乓球,那时她细胳膊细腿的,长得像新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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