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选文摘《三沙的石头》内容如下:
不仅是他,他的舰长林遵,也于1949年4月23日率海防第二舰队起义——海防第二舰队,就是1946年进驻西沙、南沙群岛舰队所属舰队。
1949年,张君然调入上海华东军区海军工作,1953年,他转业到上海船厂工作,直到1982年离休——这个一生得到大海眷顾的人,始终没有离开他挚爱的海洋事业,始终是中国海洋的勤务兵、守护神。
1986年,西沙群岛举行收复四十周年纪念活动,张君然应邀再次登上了永兴岛。三十八年过去,年逾古稀的张君然看到永兴岛俨然成了一个微型的现代都市,早已与当年的简陋不可同日而语。站在他当年立下的碑前,抚今追昔,张君然感慨万千。
五、
2012年6月21日,民政部公告,经国务院批准,西沙群岛、南沙群岛、中沙群岛办事处撤销,地级三沙市建立,政府驻西沙永兴岛。
这时距离张君然去世已然九年。如果他地下有知,一定会欢笑晏晏。
2023年7月,我有了去三沙的机会。面对三沙,面对这片先秦时代就已内属中原王朝、名为“涨海”的神圣国土,我的心情,大约与1946年张君然初见西沙时等同。几乎每时每刻,我都处于兴奋与感动之中。看着如同白光环捧着青翠碧玉的南海风光,我愿意认为:这就是祖国最美的样子——而站在三沙面前的我的样子,也肯定是我最好看的样子。
在三沙,我喜欢看形形色色的石头。
三沙的石头是美的。在三沙的几日,我每天都去海边捡石头。海边的珊瑚石,有着漂亮的花纹,好像它们是喜欢文身的族群,让我爱不释手。
三沙的石头又是年轻的。位于永兴岛的三沙设市纪念碑,刻着《三沙设市记》碑文和三沙地图,上镌“公元二〇一二年六月国务院批准设立”;赵述岛上的中国领海基点碑,其上标示的立碑时间为“一九九六年五月”;位于永兴岛港口码头的中国主权碑,写的是“二〇〇〇年十月一日立”。
三沙的石头,大多是质地非凡、棱角分明和制作精良的。设市纪念碑材质为黄蜡石,重达六十吨。赵述岛上的中国领海基点碑和位于永兴岛港口码头的中国主权碑,都以坚硬的花岗岩为材质,经精心打磨,通体光滑洁净,其长、宽、高,以至上面的国徽图案、文字及字体字号,都有严谨的法度,仿佛经过反复训练整齐规划,令人一见就肃然起敬。
相比上面这些石头,位于宣德路上的落款为张君然的海军收复三沙群岛纪念碑,就显得有几分局促。它个子矮小,没有基座,质地粗糙,表面无光,并且碑身布满裂隙,仿佛一个满脸皱纹的老者。
然而它是三沙石头部落的酋长,石头家族的老英雄。
它是唯一的——与它同时期的战友,海军进驻时立下的碑,1948年张君然用日本飞机残骸熔铸和镌刻的铝质的碑,都已经在1955年被非法入侵者捣毁。
它也是非凡的——它在整个三沙有着至高无上的地位,仿佛神话传说中的定海神针。有它在,整个三沙海域的中国主权就益发神圣而不可撼动。
如果说整座永兴岛乃至整个三沙海域像一条船,那这块碑,就仿佛是为整条船定位的铁锚。
历经七十多年时光的磨砺,这块碑已经成了文物,每一年,官兵们都要给碑文补上红漆。每一年,海军新战士上岛,都要列队来到它的面前,上一堂传统教育课。
在三沙的几日,我每天都要去这块碑前坐一坐。我想起它的主人张君然。他原本是多么普通的一个人,农家子弟,自幼读书不过背负着家族光宗耀祖的希冀,而投笔从戎,或许也只是跟着时代旋律而动,盼的是有个好工作好前程,而时代的巨轮向前,他刚好在这艘船上被上苍选中,他履行了自己的岗位职责,因此成了国家的功臣、民族的英雄。
就像这块石头,原本只是不定形的水泥,锁在黑暗中的粉尘,然而因为被浇注成形,并被刻写有纪念意义的字句,于是就进入了宏大的历史话语,成就了卓着的功勋。
我想起美国诗人史蒂文斯的名作,《坛子轶事》:
我把一只圆形的坛子/放在田纳西的山顶/凌乱的荒野/围向山峰/荒野向坛子涌起/匍匐在四周,不再荒凉/圆圆的坛子置在地上/高高地立于空中/它君临四界/这只灰色无釉的坛子/它不曾产生鸟雀或树丛/与田纳西别的事物都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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