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选文摘《食瓜记》内容如下:
大人们宠爱家里的小孩子,种了一架子的黄瓜,小孩子也要心疼大人们的辛苦。放了暑假,这些伶俐的小孩子把大人手里的家务活接替过来,洗衣晾晒再做饭,早晨贪睡,就把做中饭、晚饭的活都主动接了手。中午吃什么菜肴?有心量的小孩子是不用大人吩咐的,前儿炒苋菜,昨儿吃韭菜,今儿当然要换一种花样,小孩子去菜园子里摘了两条黄瓜,削皮,挖囊,切成薄片,从抽屉里摸出几个鸡蛋,摊了薄脆的鸡蛋皮,大火热油爆炒上一盘黄瓜炒鸡蛋,黄的金黄,绿的淡绿,看着盘子里的颜色,小孩子把才学的古诗又朗诵了一次:“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到得下一日,黄瓜不做菜了,做汤,黄瓜鸡蛋汤,做法也极简单,水里倒豆油煮开,放切好的黄瓜片,搅好的蛋液倒入滚水中,熬开。汤上了桌,喝一口,清新鲜香,老祖父、爸妈都要夸小孩子会干活。
夏日日头高,大人们在田里干了一天的活儿,就利用日头下山吃完晚饭的当口歇上一会儿,晚饭时间拉得足够长,晚上吃粥没有佐粥的咸菜,是要被邻居们笑话的,有人家吃咸鸭蛋,有人家吃盐霜黄豆或者水煮蚕豆,但最简单可口的佐粥菜应该是腌黄瓜,小孩子早已从大人那儿学会摘黄瓜,不捉黄瓜的身子,拿捏着黄瓜的根蒂部,一扭,黄瓜即从藤上脱落,利落地收拾干净,切成白玉一般的薄片儿,放瓷盘里,撒一些精盐,稍稍浸润一会儿,滗去盐水,再搁上适量的白糖、麻油和拍碎的蒜瓣,搅拌一番就可以吃了。
大人们趁着晚晾,喝着半凉不温的粥,就着这一盘脆生生的凉拌黄瓜,看着院子里伶俐的小孩子,稍远处菜园子里那一架的黄瓜,他们过早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那笑容诉说的是再辛苦的日子也是有奔头、有期望的啊。
烟火南瓜
从前,打从瓜们开花,我爱的就是丝瓜花、黄瓜花。丝瓜有趣极了,顺着竿子、院墙往高处攀爬,呼哧呼哧直爬到杆子的顶端或者院墙的最上面,然后在顶端开出朵朵黄艳艳喇叭状的花。有风轻轻吹拂,它们就得意扬扬地随风摇头摆尾。黄瓜虽然不像丝瓜那样爱往高处去,可也需搭架子,用竹竿或者芦柴搭好架子,黄瓜的藤就全缠到架子上,黄瓜花们端端正正地坐在架子上开着,很有范儿,像正儿八经的闺秀。唯有南瓜在低处,就地生长,就地开花,太没有要求。和南瓜一起长在地上的冬瓜就很有眼力见儿,以为在低处了,还开什么黄色的花,能计较得过高处的花?高处的它们总是最先入人们的眼,不妨自开一朵素淡的白花,人们也许因为与众不同细瞧上一眼!
年岁越长,却喜欢南瓜了。丝瓜、黄瓜毕竟还要倚靠别物呀,丝瓜向人要一面院墙,黄瓜要一架芦苇秆搭成的架。要是人不给,它们会怎么样?就没有那种健康成长的可能了吧?更别提在高处开娇艳惹人的花,结令人喜悦的累累硕果。
南瓜只是在地上,在低处。在高处的瓜们也许看不上它的没羞没臊,竟然什么要求也没有就能长出比谁都硕大肥厚的叶子来,开出比谁都庞大明艳的花朵来。南瓜好似什么都不知道,四平八稳、踏踏实实地只管活自己的,像那些烟火凡俗的人们,早起去菜市场就能看见的:兴致勃勃吆喝着卖蒜头、生姜的中年妇女,大刀阔斧砍骨头、卖猪肉的中年男子,还有抄起一条活蹦乱跳的鲜鱼就噼里啪啦杀将起来的青年小伙儿……他们把日子过得兴兴头头的。
南瓜也是这样兴兴头头地结出一个又一个胖嘟嘟的青南瓜、红南瓜。自然也不管人们喜欢丝瓜的香、黄瓜的脆,腻了它的多,物以稀为贵,一多就稀松平常得让人起腻。南瓜多,多得吃不完,只好储藏起来。
刚摘下的南瓜一如丝瓜、黄瓜可以做菜煮汤。只是南瓜的烟火气更足些,蒸煮煎炸都做得,浓油赤酱都使得。常见母亲把青南瓜切丝,再剥两个青辣椒切丝,大火热油爆炒青瓜辣椒丝,搁上肥白的蒜瓣,一盘青绿南瓜丝香辣清鲜,十分下饭。还见我母亲把红色南瓜切成厚薄适宜的南瓜块,热油烩炒后,放冷水,加入自家做的黄豆酱红烧,酱煮的红南瓜咸甜绵软。母亲夸:“跟煮烂的栗子一样噎人好吃。”母亲空闲多时,还会把南瓜切成丁跟水、米搅和在一起,倒豆油、搁精盐做成咸甜香浓的南瓜饭;或者把去了皮的南瓜蒸熟后与面粉搅拌,煎成香软可口的南瓜饼;又或者抓了淀粉,把南瓜熬成绵软稠滑的南瓜羹……
在南瓜都被人们稳妥储藏进仓库的时候,就该是秋了。丝瓜、黄瓜一起老去,连着生养滋养它们的藤,的的确确给人萧瑟感,藤枯瓜尽。南瓜的主藤也枯,但南瓜藤头还碧翠着,在牵藤垦地的前夕,母亲们一定会掐下南瓜的藤头,熬粥或者加油爆炒,这两样瓜藤吃食都鲜得让人掉眉毛。
日子过着过着,人们就知道南瓜的好了,秋往冬那段萧瑟的日子,菜园子里青黄不接,储藏了南瓜的农人的餐桌上不会难熬,以前吃过的南瓜美食可以一一做来品尝。丝瓜、黄瓜、冬瓜都只是当季瓜,从前时候,过了季节普通人家就吃不到了。现如今生活富足,可以买到在温室大棚里生长出来的非自然态的瓜果菜蔬又是另一说。
记忆中还储藏着一个跟南瓜有关的故事。我有一位伯母,患了胃癌,身体日渐委顿。向来勤劳的她,撑着一副瘦弱不堪的身体要去种瓜,我母亲建议她只种南瓜,不需要搭架牵绳,不费精气神儿。伯母听了我母亲的,那一年她家的南瓜长得比村里所有人家都好,南瓜多得年幼的我数都数不清,母亲过两天就嘱咐我去把伯母的瓜数一数,向她汇报。我报的数字日益增多,伯母也就笑嘻嘻的。像枯藤一样委顿的伯母竟然熬过了那年的冬天,直到第二年开春,又该丢下瓜种的时候,她还是走了。南瓜就是这么懂得人间烟火又体贴人心的植物。
幸福丝瓜
我在城里参加工作后,母亲常常给我送来她自己种的丝瓜,她怕城里市场上的丝瓜打了农药。父亲去世后,她一人独自居住在老房子里,身体又不好,我们屡次劝她不要再种蔬菜瓜果,她不听,丝瓜是她每年必种的菜蔬之一。
暑假,我领了孩子去看母亲。她早在门外等着了,看见我们,她笑开来,灿烂得像厨屋顶上那一朵朵明媚盛开的丝瓜花。去看丝瓜,只消一眼,就知道母亲像照顾孩子一样照料着丝瓜,她给丝瓜搭了架,牵了往高处攀爬的绳。丝瓜架上满是大而肥厚的手掌形状的绿叶,丝瓜藤彼此缠绕着骁勇地顺着绳往更高处攀爬,直到占领绳的顶端,爬到厨屋顶上去了。青翠密织的藤上有鹅黄的丝瓜花灿烂开着,像一只只秀气的小喇叭。花叶之间已有细条条的丝瓜悄然长成,初生的丝瓜有令人惊叹的新鲜、干净和清香。顺着我的眼,母亲也仰起头来看,她溢出笑:“明天,给你们摘条丝瓜烧来吃!”我们连连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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