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选文摘《羊肉汤》内容如下:
连日的秋风秋雨让人一夜之间就感到了初冬的寒意。这样的天气,不便出户,耳听风雨声,躺在床上看沪上名家的美食文章,最惬意不过了。
早知杨忠明先生是篆刻治印高手,不料他美食文章也写得相当精彩。在他的眼里,外婆一锅热气腾腾的冻豆腐三鲜汤,吃得人从头顶暖到脚底,连北窗上的冰花都热得融化了。而过去我父亲做的羊肉,也足以让我感受到寒冬里的温暖。
小时候,父亲用冰糖红烧的大块羊肉,我只要吃上一块,热得我鼻子就会出血。父亲见我阴虚火旺,就想法为我做水晶羊膏。由于羊膏是带皮慢慢炖煮的,会析出大量胶质,放凉以后,自然凝结成软糯的肉冻。水晶冻一样的羊膏蘸香醋吃,风味绝佳,关键是多吃几块也不会流鼻血,因此成为我最爱的冬日冷盘。
有一年冬天,豪爽的父亲居然牵回一头母山羊,把祖母着实吓了一大跳,问他想干什么?他笑呵呵地说:“鸡汤喝腻了,冬令进补,还是得靠羊肉。”
看父亲宰羊,让我想到庄子的庖丁解牛。我感到奇怪,就问他:“从来也没见你杀过羊,怎么会这么熟练?”父亲说:“我单位上每年都要杀头猪过年,可没一个人敢下手,那时我正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年纪,就自告奋勇,单枪匹马地杀猪。拿猪练过手,杀头羊自然小菜一碟了。”
宰杀、烫毛、去内脏、大卸八块,好似打了一套行云流水的太极拳,一点都不拖泥带水,干净利落,整个过程不超过两个小时。一只羊被他分成三份,分别用作煨汤和红烧,同时还不忘留下一份做羊膏。
父亲烧羊肉汤,必定会事先油煎一条鲫鱼,塞进纱布袋,将口缝好放进大灶的铁锅里和羊肉同煮。大火烧开,撇去血沫杂质,小火煨上三四个钟头,临上桌前,再将羊肉和汤舀进宜兴丁山产的紫砂锅里。我那时候还不太明白“鱼羊为鲜”的道理,就问他为什么要放鱼,父亲忙得头也不抬:“等下烧好你喝了就知道。”
父亲爱好多,朋友也多。他只奉行“三人行,必有我师”,绝不理会什么清高的“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所以,三教九流、五行八作、各色人等都能成为我家的座上宾。平时做点好吃的,父亲一定要呼朋唤友到家中共享,做了羊肉那就更要请朋友来品尝。弟弟内向寡言,喜欢清静,饭碗一丢就躲进他房间和自己下象棋。我则赖在桌上听父亲的朋友们侃大山,天南海北的奇闻异事让我想象万千,脑洞大开。
室内温暖如春,围炉而坐,酒香肉美,每次都让客人到了深夜还舍不得离开,大有酒喝干,再斟满,今夜不醉不归的豪迈之气。像这样荡气回肠的家庭聚会经常上演,极大地丰富了我的见识,让我写起作文来无比轻松,洋洋洒洒,下笔如有神助。
长大翻看清朝才子袁枚的《随园食单》,书中明明白白地写道:“鲍参翅肚,虚名之士,鸡鸭鱼鹅,实用之菜。”意思是鲍鱼海参鱼翅本身没什么味道,得靠料理入味才行。而鸡鸭鱼鹅,既能食用,也能拿来调味。这充分印证了父亲在羊肉汤里加一条鲫鱼是为了调味,鲫鱼经过长时间炖煮化成了渣,鱼肉的精华早已和羊肉融为一体,看上去喝的是羊汤,其实是鱼羊合二为一的鲜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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