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选文摘《康德姐》内容如下:
如此熬过大半年,康德姐虽然瘦脱了相,但英语说得溜了,社区大学也听说了她的情况,提前给她颁发了毕业证。她拿了执照,便在李大姐的店里正式出道。剪普通男发收十五美元,李金姝抽九美元,剩下六美元加小费全归康德姐——照这边的行规,李大姐已经没法儿再够意思了。
结果康德姐和她的剪子受到中国留学生热捧。这首先归功于她的母语,无论剪什么发式都能顺畅沟通。不像李金姝,虽然剪得卖力,但英语太差,说不明白,唰唰唰剪完,都一个模样,就是时尚杂志上那些韩流男演员的机械翻版而已。连陈焕生这样自以为英语还不错的,都受不了李大姐的发音。若非价钱便宜到不剪就觉得吃亏的地步,他早去别的店了。
但让康德姐理发就舒服多了,不但能用中文讨论发型,还能聊一聊哲学。康德姐说她的专业虽是偏现代的存在主义,但她真正喜欢的还是古典主义哲学。她最爱读的是康德的着作,因为康德有点儿像古代那些隐居的贤哲,独居在德国的一个小村,生活简单,作息规律,村民们甚至以他的起居活动为钟点:康德起来散步,大伙儿起来种地;康德中午回家读书,大伙儿回家吃饭;康德晚上出来遛狗,大伙儿也准备洗洗睡了。
康德姐用一口嘎嘣脆的京片子,跟所有留学生讲康德遛狗的段子,很快就有了“康德姐”的绰号。大家私下里说她为了省车费,晴天骑单车,雨天坐公交车,比天气预报还准,所以论其规律性,恐怕也不会输给康德。
康德姐的操作奇快无比,一手捋头发,一手下剪,简直就是在薅羊毛。这一点中国留学生也喜欢,因为大家不会像美国人那样,把理发当成一种享受。留学生们都是用中午下课或晚上吃饭的零碎时间过来排号,剪完立刻走人。因为消费理念有本质差别,小费就给得不大情愿。康德姐表示理解,毕竟国内也没有给小费的习惯。所以她就更有理由剪得糙、快、猛了,反过来小费也给得更可怜,留下皱巴巴一美元的大有人在。好在双方都不在乎。
赶上秋季入学,康德姐突然单飞了。东挪西凑盘下主街对角的一间小屋,自己当老板,店名起得也够哲学,Kant's Clock,字面意思是“康德的钟”。这可是狠狠摆了老东家李金姝一道,因为这是每年争抢顾客的旺季,而李大姐新招来的理发师纳沙还很不成器,最紧缺的就是人手。
偏偏“康德的钟”又花样频出:剪一个头只需十美元,只排十分钟,比煮两包方便面的时间还快。许多留学生被吸引过去了,但陈焕生还坚持在李大姐的店里理发。
“我很理解那个中国女人,不是不让她走,可跟我打一声招呼就那么难吗?星期天还聚在一起,星期一就在街对面成仇家了?我给她女儿买了礼物,还要认干亲呢!”
李大姐的英语依旧是一股大酱汤味儿,头发依旧剪得一丝不苟,可陈焕生依然听着她絮叨。
剪着剪着,李大姐突然停住了,直起腰,晃一晃脖子,仰头长叹一口气。在她家做过的理发师都会这套动作,估计是一天到晚扭脖子弯腰落下的职业病。舒展完身体,她口气也变了,还是从“我很理解那个中国女人”开始,说那个中国女人的婚姻,说她丈夫的车祸,说她有一个女儿,女儿如天使一般漂亮,却患有重度孤独症。
陈焕生听得倒吸一口凉气:这个中国女人不知给他理过多少次发,讲过多少回康德遛狗,可除了一口京片子、一个戏谑的外号和一条瘦削的身形,他对她一无所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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