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选文摘《回忆我的大学时代》内容如下:
上大学的梦想,从六十年代初期我的大哥考入华东师范大学时就开始萌发。当时,在我们乡下,别说是大学生本人,就是大学生的家人,也受到格外的尊敬,当然也不乏嫉恨。
我在自家的院子里,常常听到胡同里有人议论:“别看这家房子破,可是出过大学生的!”偶尔还听到有人压低了嗓门议论:“这家是老中农,竟然出了一个大学生!”
有一年寒假,大哥回家探亲,趁他睡着时,我把他的校徽偷偷地摘下来,戴在自己胸前,跑到街上,向小伙伴们炫耀。小伙伴们讽刺我:“是你哥上大学,又不是你上,烧包什么?”那时我就暗下决心,长大了一定要考上大学,做一个大学生。但随着阶级斗争的呼声越来越高,唯出身论搞得越来越凶,我的大学梦也越来越渺茫。
到了“文化大革命”爆发,大学停止了招生,我的大学梦就彻底地破灭了。不但大学梦破灭,连上中学的权利也因为家庭出身中农而被剥夺了。按照当时的政策,中农的孩子是可以念中学的,但实际上并不是这样。
“文革”后期,大学开始招收工农兵学员,按照政策来说,农村青年,家庭出身只要不是地富反坏右,具备了中学的同等学力,劳动积极,就可以接受贫下中农的推荐,免试进入大学。但实际上根本不是这样。那时大学招收的学生少,每年的招生名额,到不了村这一级就被瓜分光了,所谓的贫下中农推荐其实是一句美丽的谎言。
后来出了个张铁生,靠着一封信上了大学。现在提起他来,人们大都嗤之以鼻,但在当时,我却十分崇拜他。张铁生的成功唤醒了我的大学梦,使我在绝望中看到了一线希望。
虽然我没有读过中学,但在家看过我大哥留下的全部中学课本,尽管数理化不行,但语文的实际水平比那些读过中学的贫下中农子弟要高许多。于是我就给当时任教育部长的周荣鑫写信,向他表示我想上大学的强烈愿望。
信发出去不久的一个傍晚,我劳动回来,坐在灶前帮母亲烧火做饭,看到父亲像喝醉了似的摇摇晃晃地走进家门。他的手里,攥着一封信。我本能地感到这封信与我有关。
父亲站在灶前,浑身打着哆嗦。他注视着我,脸在灶火的映照下放着红光。他对我说:“你想什么呢?”然后他就把手里的信给了我。那是一个棕色的牛皮纸公用信封,已经被撕开。
我从里边抽出一张印有红字抬头的公用信笺,借着灶火,看到信笺上用圆珠笔写了几行歪歪扭扭的字,大意是信已收到,想上大学的愿望是好的,希望在农村安心劳动,好好表现,等待贫下中农的推荐。
我虽然知道这是官腔套话,但还是受到了很大的感动。这毕竟是国家教育部的复信,我一个农村孩子,能折腾得国家教育部回信,已经创造了奇迹。我听到父亲和母亲低声说了一夜的话,知道他们的心情很复杂。
接下来的半年里,我给省、地、县、公社的招生领导小组写了许多信,向他们诉说我的大学梦想,但再也没有回音。村子里的人知道了我在做大学梦,都用异样的眼神看我,好像看一个神经有毛病的人。
生产队里的贫农代表当着许多人的面对我说:“你这样的能上了大学,连圈里的猪也能上!”他的话虽然难听,但在当时的情况下,确是到了家的实话。其实,即便队里的猪上了大学,我也上不了。
当时的农村青年,要想脱离农村,除了上大学之外,还有一条路就是去当兵。当兵时如果好好表现,就可能被推荐上大学,也有可能被直接提拔成军官。这是一条金光大道。
但对一个中农的儿子来说,当兵在某种意义上比被推荐上大学还要难。从十七岁那年开始,我每年都报名应征,但到了中途就被刷了下来。不是身体不合格,是家庭出身不合格。家庭出身在理论上也合格,但既然有那么多的贫下中农子弟都想当兵,怎么可能让一个老中农的儿子去呢?
正所谓天无绝人之路,机会终于来了。1976年征兵时节,村子里的干部和几乎所有的社员都到昌邑县挖胶莱河,适龄青年在工地上参加体检。我那时在棉花加工厂当临时工,没去挖河,在公社驻地与社直机关的青年一起参加了体检。
正好公社武装部长的儿子也在棉花加工厂当临时工,我知道他父亲手中的权力对我多么重要,平时就注意团结他。征兵开始,我就给他父亲写了一封信,让他送了去。再加上许多好人帮忙,就这样混进了革命队伍。
到了队伍里第二年,高考恢复,我们的领导以为我是高中毕业生,就给了我一次复习功课准备来年参加高考的机会。报考的学校是解放军工程技术学院,专业是计算机终端维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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