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选文摘《谁的童年没有蛇》内容如下:
完成任务回来,屁股刚挨上凳子,还没来得及庆幸逃过一劫,就被同桌通知说“回来了去班主任办公室一趟”。唉,真后悔一路上没在裤子上把手蹭一蹭,不然也不会被细竹棍敲得手心疼,手指更疼。我被打哭了,班主任说:“我也不想,但要是不打你,对其他同学就不公平了。”而且,由于我一直坚称自己按要求完成了作业,并且说得头头是道,被她进一步定性为小小年纪就偷奸耍滑,于是,追加了责罚,站了两节课。
妈妈呀,这样的暴君,你确定要跟她讨论谁理亏?
明天会发生什么?我不敢想象。十岁的我,第一次学会了把现实中的焦虑和恐惧带进梦里。我梦到了一条蛇,它紧紧地缠在我的小腿上,冰冷潮湿,害得我虽然捂着厚被子,抱着暖瓶,但整晚都没有暖热自己。
今天早上,我像一颗台球子一样被我妈从家里戳到了家门口,见我不动弹,又从家门口一路戳到校门口,戳进教室里。然后,在同学们的围观下,她撤了杆,留我一个人在座位上缩成一个球。
刚上早读,我们班主任就被校长叫走了。她刚一走,我同桌就凑过来说我是要钱不要命了。可是,我不要钱,我只想要命,所以我后悔得哭了。同学们看着我,一副“早知今日何必当初”的样子。
第一节是语文课。出乎意料,班主任没有发怒,我之所以能看出来,是因为她脸上的皱纹线条柔和,并没有因为板脸瞪眼睛而变得凌厉起来。她站在教室门口等我们唱完歌,走上讲台,问完好,轻轻放下书本,拿起板擦,回过身去擦高处值日生没有擦干净的黑板,然后,她像想起了什么似的,突然回过身,把板擦往讲桌上一摔,板擦在桌面上翻了个身,又飞出去落在了地上,划出一道弧线,许许多多的粉笔灰沿着这条弧线胡乱地舞动着。
班上没有一个人敢动,窗外掉光叶子的树木看起来都比我们像活物。
班主任深吸了一口气,声音震耳欲聋。她一边整理着粉笔盒,一边跟我们说:“我收上来的钱肯定是会还给你们的,你以为我会要你们的钱吗?”她说得很平静,我听得心惊肉跳,因为我知道后半句的这个“你”,指的就是我。可我不是这么想的,我从来都没这么想过。我低下头,不知所措。我的小腿冰凉异常。
她让班长把钱退还给了同学们,然后说:“这次事情就这样吧,偷东西的同学以后注意点,我心里都有数,这次没有严惩不代表以后不会。”
我以为事情就真的这样了,心里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暗暗发誓:“以后一定,一定,一定要听老师的话!”
所以,后来的半年多时间里,我乖乖地听她的话,无条件地听她的话。即便她无缘故地让我站在座位上听课,或者干脆别听课,或者在放学后留下来,跟其他恶劣的男孩子们一起趴在乒乓球台子上写完作业,才能回家去,我都坚持我雷打不动的两个原则:别说话!照做!
我那个时候,身边很少有家长懂得什么叫童年阴影,也没人上纲上线定义什么叫校园暴力。即便自家孩子被其他学生打了,也不算,顶多是两个不懂事的孩子互相淘气罢了。被老师打就更不算啦,动手以外的其他形式,就更更不算啦。
所以,我只好默默吹掉班长故意用板擦拍在我那一半课桌上的粉笔灰,偷偷从垃圾桶里捡回小组长拿掉的,我系在本子上的毛线,一个人做着劳动委员多余安排给我的值日。我不生气,也不和谁争辩。我才十岁,不懂得什么是阶级,但我知道,人跟人是不同的——学习好的跟学习差的不同,有玩具的和没有玩具的不同,皮筋跳得好的跟皮筋跳得烂的不同,老师喜欢的和老师不喜欢的不同。而这些人,都是老师喜欢的,是能够准确无误地贯彻落实老师的每一个“那谁去那里把那什么怎么样”任务的厉害人物,面对这样的人,我怎么好说什么呢?
所以我不说什么,直到有一天,我发疯似的提起书包从窗户扔了出去。
他们在我的书包里放了一条蛇,确切说是一条从马路上捡来的死蛇。我伸手进去,触碰到它冰凉的身体,跟缠在我小腿上的那条一样。我很害怕,所以赶紧把它扔了。
书包闷声坠地,“砰”的一声,我知道,我寂寞又孤独的童年就要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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