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选文摘《谁的童年没有蛇》内容如下:
想当年,我绝对是育英小学里阶级反抗意识觉醒得最早的那个人,但我并不为此感到自豪。
早读时候,同学们疯了似的大声嘶吼着,只有我收紧嗓子,抿紧嘴唇,缩紧脖子,双手握成拳,把手腕顶着抵在桌沿上,身体抵在手腕上,故作镇静地坐着。我的同桌凑过来,用课本遮住他的嘴和我的一只耳朵,冲我喊:“我看你真的是要钱不要命了!”我是惜命的人,一想到才刚刚十岁就要死了,鼻子一酸,“哇”一声哭了出来。
这哭声让全班同学都住了嘴,比下课铃还管用。他们的目光从四面八方赶过来,嘲笑我,鄙视我。我想起了被绑在鲜花广场上烧死的布鲁诺,而现在,我的周围也尽是火把,就等着班主任从校长办公室出来后,一声令下,把我给点了。
我不敢看任何人,羞耻又害怕地捂着嘴,脑袋一抽一抽地啜泣着。真正的早读结束铃声响起来,我想,这要是昨天的铃声该有多好啊,我一定,一定,一定会乖乖交五块钱给我最最最敬爱的班主任。唉,或者她能听到我此时此刻所拍的马屁,该多好。
事情是这样的。
前天下午班上一个同学丢了五块钱。五块钱对于十岁的我们来说是一笔巨款,偷盗巨款,情节之严重,性质之恶劣,可想而知。于是,我们的班主任,一个老年版的雪姨,年轻版的容嬷嬷,班会的时候一步一停地在教室里转着圈,目光像锥子一样,刺穿眼镜,刺向班上的每一个人,企图找出小偷。然而并没有什么用,翻书包搜衣兜什么的也没用。盛怒之下,她放出话:“如果小偷赶明天上午早读之前不把被偷来的钱放到讲台里,那就每个人交五块钱上来!”
钱当然没有被放回来,昨天早读结束后,班长在大家的注视下把脑袋伸进讲台桌兜里看了又看,然后直起身子说:“的确没有。”
我一听,这下完了。因为我没有带老师要求上交的五块钱。这还不是最糟糕的,最糟糕的是,就在此时此刻,看着大家举起钱等老师过来收,我的阶级反抗意识觉醒了。我不但没有因为自己的不听话而向老师承认错误,我还跟她顶了嘴,说“又不是我偷的,我凭什么要交钱给你”,甚至还在她恼羞成怒踢我一脚之后,迅速还了她一脚。
我妈总是这样说我:你们老师的话就跟圣旨似的。开玩笑,哪个学生眼里的老师不是掌握着生杀予夺大权的帝王?而我,一个平日里唯命是从的小奴才,今天竟然打了老师,然后一溜烟从学校跑回了家。
我关了家门,又关了房门,钻进被子里抖着。我妈在外面把房门擂成了鼓,连哄带骂让我起来开了门,确认我没有生病后,二话不说先往屁股上扇了两下。一个上午挨了两顿打,要我怎么承受?毕竟我还只是个孩子。于是放开嗓子哭得死去活来,一边哭一边跟她说:“妈,我以后上不了学了,我把我们班主任给打了……”我那暴脾气的妈妈耐着性子,从我混着鼻涕眼泪的话里艰难地了解到事情的原委,一拍床边,大喝一声,到学校把这件事捅到校长那去了。
我坐在床上,第一波眼泪还没完全止住,又得知我妈把班主任给告了,于是,第二波眼泪借势汹涌而出,淹没了被先前的眼泪皴干的脸。我妈在旁边安慰着:“不哭了,乖,这事情是你们老师理亏。”可是,我的妈呀,这个时候,我哪还管得了谁理亏?我们班主任要是讲理,那她还得倒找我好些打呢!
班主任是语文老师,有一次她布置作业,抄写生字,两张半。我那时候的脑回路也是清奇,把这次任务理解成了抄写两个半张,一边写一边想:“老师真奇怪,你干脆说写一整张不就完了,还两张半,真是的……”
结果可想而知,我因为没完成作业被拎出来,跟其他真正没完成作业的同学一起排着小队,等老师打手心。我惊恐又委屈地站在这支耻辱的队伍里,看坐在座位上的同学用书本遮了半张脸偷笑,看前面的男生偷偷把左手在裤子上蹭着,他还悄悄回过头跟我说:“蹭一蹭打上去就不会那么疼了。”他在挨打这方面是有经验的,我相信他。于是,也跟着把手在裤子上蹭啊蹭。
还没轮到我的时候,班上的一个女同学突然哭了,说自己肚子疼。我一看,真是太好了!因为一般在这个时候,老师会从班上找个熟悉路的人送病号回家,而这位同学的家正好在我家附近。果然,我被指派出去送她。我压抑着激动,帮她收拾好书包,出了校门,一个劲地说:“谢谢你,你真是我的救命恩人!”她蹙着眉头看着我:“我没想救你,我真的肚子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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