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选文摘《楼师卖菜》内容如下:
“澎恰恰”一指门口那些新货架,摇头叹气:“你看这架势,逼宫呢。楼师和媳妇正在里面收拾摊子,准备腾地方呢。这边都等不及了,立时三刻就要搬进去……不地道啊不地道,还有这么做事情的?”
“澎恰恰”又警告我:“以后,不许在这儿买一根葱一瓣蒜。你不买,我不买,大家都不买,让她卖个屁去!这院子卖菜卖西瓜,咱们只认楼师。”
我脑子一热,也做出了拒买承诺。我要进去看看楼师,却被“澎恰恰”拦住,说楼师媳妇在里面边收拾边骂哩,让我别进去了,免得楼师面子上不好看。
我想想也是,就折身回去了。
之后再去南院小区超市买东西,免不了要朝果蔬店张望几眼,总幻想着里面坐着黑黑瘦瘦的楼师。
有一天,我去超市买袋盐,却看见“澎恰恰”提着一个袋子从果蔬店里出来,袋子里装着西红柿和黄瓜。他看见我了,嘿嘿一笑,臊眉耷眼地闪了。
“澎恰恰”,你这个叛徒!
然后,我也跟着心安理得地叛变了,毕竟大家都挺忙的,能在近处买个菜还是方便啊。
然而,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买了几次,就让人越发想楼师了。
这俩婆媳奇懒,懒得收拾,懒得进新菜。每次去,菜都是蔫的。她们连给菜上喷水都懒得喷。买西瓜,一个吃不完,想要四分之一,人家噘着嘴不乐意,还嘀咕:“吃个西瓜嘛,还这么秀气。”
这样做生意,能做好?来买菜的人少了,婆媳俩就越发懒得进新菜了,于是更没人来了。
因为生意差,婆媳俩有时候索性几天都不营业,柜上就摆着几颗发了绿芽的土豆,几捆已成枯草的葱,几节已经发黑的莲藕。
直到有一天,彻底关门大吉了。那一片地方又空了。超市像被拔了一颗牙,露出一个洞,让人看了就觉得疼。
在这样的状况下,南院的老老少少内心都在呼喊:“楼师啊楼师,你可知道,南院人民想念你。”
四、
楼师真的回来了。
楼师是以另一种方式杀回来的。不知道何时起,楼师建了一个微信群,南院北院的都可以通过这个群订菜订水果。下单后,楼师就蹬着三轮车,载着一车的瓜果蔬菜从北院到南院,挨家挨户送。挽起袖子加油干,南院人民心喜欢。
于是乎,不管天晴还是下雨,都能看到一个黑瘦的男人蹬着三轮车在校园里穿梭。真是个风一般的男子,真是铁打一般的汉子。
有次我骑着自行车和楼师的三轮车并排而行,我正想打招呼呢,但是楼师没有注意到我。楼师蹬着三轮车,在悬铃木投下的巨大阴影里大声唱歌,很投入,很深情。
我和老婆一说起楼师就会感叹楼师的勤勉耐劳。我们猜楼师能挣多少钱,我粗略地算了算,估计一年得有五六十万,我老婆也觉得是。
乖乖,真多啊。但是,话说回来,如果让我也像楼师那样,一滴汗摔成八瓣儿地一年挣个五六十万,打死我也不干——我吃不了那个苦啊。楼师两口子这么拼,为啥?给儿子攒钱买房娶媳妇吗?
有时候我想,如果学校要评劳模,楼师绝对高票当选。当然,学校评劳模自然不会轮到他。等楼师两口子老了,干不动了,他们将何去何从?嗨,楼师两口子反正已经在西安买房了。总之是不会回山东啦。
有天我下楼丢垃圾,遇到楼师了。他刚送完菜,在楼下无花果树下的阴凉儿里坐着吃东西——一个从食堂买来的油饼卷菜,土豆丝、豆芽、胡萝卜丝、青椒丝,鼓鼓囊囊的。楼师两三口吃完,又举起一个巨大的水壶咕嘟咕嘟灌水,喉结抖动得厉害。
我对楼师说,超市那块地方一直都空着,要不要再接过来,继续弄。南北两院跑,还是辛苦啊。
楼师告诉我说,超市也跟他谈过好几次,让他再去。但是他不想去。
我觉得楼师这“不想去”里有一种倔强,也就不好再说什么了。
然后,他站在他的三轮车上,从院子的无花果树上够了半袋子无花果给我,让我给闺女吃。那一刻,我想到老家的一个表叔。表叔是个哑巴,一有来客,必定架梯提篮上果树,伸长手臂,努力采摘,或梨或杏,不顾你在树下一声声“够了够了”的呼喊。
我嘴馋,已经吃上了。我挑出几个熟透了的让楼师也吃,楼师骄傲地摇摇头,说:“我不吃西安的无花果。世界上最好的无花果出自三个地方,一个是阿富汗,一个是中国的新疆,还有就是我们山东。山东好啊,有山有海有圣人。”
楼师临走时不忘提醒我:“明天有香蕉梨,记得在群里接龙!”
楼师最近在群里卖香蕉梨呢。香蕉梨,好东西,闻着就香,放软了,肉质如香蕉般软糯香甜。买一箱回去慢慢吃,老人孩子都喜欢。要买,就要预订。看着群里满屏的张家一箱、李家一箱,你就忍不住眼馋,也要来一箱。
楼师不仅仅是蔬果快递员,更是美食发现者,今天在群里推荐户太八号葡萄,“接龙吧,各位老师”,明天推荐太白山猕猴桃,后天则是大闸蟹,南北两院的住户被楼师培养成“吃货”了。这一条龙又一条龙的,楼师的生意自然就龙腾虎跃、风生水起了。
我去取香蕉梨。只见在大院的指定位置摞了一堆装着梨的纸箱子,但是没有见楼师本人,那里只放着一张名单、一支笔。去领梨的人只消在名单上找到自己名字画个勾,即可抱一箱梨走人。楼师就是这么信任人。当然,也是因为楼师太忙了,忙着送货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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