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小说《遥远的终结》内容如下:
水坝广场号的水手们聚在舱室玩乐,安德鲁独自走上甲板吹风。
月亮紧贴水面,硕大无比,能看到表面清晰的阴影,昏暗的江面上有小船驶来。安德鲁掏出莎拉送的怀表,翻开表盖,长时间凝视指针转动。过分漫长的一秒,一只飞鸟刺过月盘,宇宙微不可查地晃动一下,产生位移。安德鲁不慎将怀表掉入水中。他俯身观察,只有明月满江。知道毫无用处,安德鲁还是向远处小船上的人喊话。可那小船快速划走了。
第二天,水坝广场号从黄埔港返回阿姆斯特丹,中途突然踪迹全无,搜寻一年多后,荷兰政府宣布终止搜救工作。
一
现在,你是李干净,不是莎拉。
利正义说,干净,我帮你铺铺床吧。
你重新发现他在。五个黑袋子在房间里站成丘陵,你和他立于山谷,像下凡的巨人。袋子里的被褥和墙灰吸饱了血,你不知道尸体丢到哪儿去了,只看见他拖着捆好的尸体下楼。楼梯不够宽,他下楼时像个老人,尸体裹在蓝色的床单里,如蓝色雪人。
他打开柜门,拿起褥子,你才想有必要吗。但你无意阻止。几滴漏网的血在窗玻璃上,八月的太阳使它们游动,你的记忆跳进某个有灰尘色泽的午后房间,你旋转显微镜,寻找一片叶子的细胞。但你已看不清同学们的脸。柜子的假百合上也有血,像是塑料受伤了。墙上没有血,只有坑坑洼洼。刚才他用菜刀刮血,那些白灰早就沤了,轻轻一碰,落下来像霰。他说他家里还有用剩的内墙涂料,晚上可以拿来刷一刷。他又说其实没必要粉刷了。
仿佛你需要五月的早晨,这个人逃亡到吉沙岛,和你泡在吉沙岛的夏日里做爱,一直到八月,杀死你的丈夫,然后收拾、擦洗、拖地、装垃圾和铺床。杀死你的丈夫,仿佛只是他做惯的一项家务。你不好意思为此大惊小怪,而且你明白,死亡是像泥土掉进河里那样掉进生活,哪怕是杀人。
窗外一声噗通,利正义靠近窗户。你知道,是最后那颗菠萝蜜掉在了地上。你不想告诉他。他回到岛上的五月,菠萝蜜有拳头大,如今,那最后一颗也落了,比婴儿还大。你来的第一年,你的丈夫告诉你,从某一年开始,结出的菠萝蜜有坏鸡蛋和沙土味。于是果子没人摘了,一年年落,砸在地上。
是一颗好大的菠萝蜜,他说。然后他转过身问你,会有人替他报仇吗?
报仇,你还在理解这个词。他说,作为一个黑社会老大,有那种愿意为他报仇的人吗?
是的,黑社会老大,你一直这么告诉他。你说,我不知道,或许,应该没有,管他个狗屎的呢。
你一点也不难过,只觉得有点麻烦。尸体还在流血那会儿,你甚至感到轻松。你不懂这是怎么回事,你只是不爱他,并不烦他。在这里,这座江心岛上,和北边的那片陆地相比,日子不差,算得上难得的好时候,尽管你会一遍遍回想荷兰的生活。但看着他死,你还是觉得一阵轻松。你只是常常忘记这个人,哪怕他在你身边,你也常常忘记他。然后你突然发现他,心想,哦,有这么一个人,对你很好的人,这一切并不糟糕。你唯一庆幸的是,你没有孩子,你一直没有孩子。
刚才血往外喷时,你捂了一下,可是太烫了,所以你松开,血继续喷,后来一股股涌。手掌摊在大腿上,血迹坦白地面对空气,这样的尸体并不是件新鲜事。血流了一米远,你望着死人的脚腕,黑乎乎的,心想可怜的家伙。你在空气中,找到那把丢失的枪,现在,两把枪放在那里,你一点也不想碰,反而捡起地上的钢尺。就是这把钢尺,一头磨成刀刃,插进了你丈夫的脖子。你并不害怕,反而兴奋,你又想起荷兰,心想或许在那儿,真有另一个莎拉正在生活,正等着你过去,合二为一。
这一套可以吗?他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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