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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代小说《地久天长》

栏目:当代小说|日期:2024-10-01|来源:小说月报|作者:阿森|阅读:手机阅读

当代小说《地久天长》内容如下:

教授以为妻子可以捱过冬天,但是在腊月里经历了第二十一次化疗之后,妻子的身体状况急转直下,仅仅一周的时间,体重下降了二十多斤,脸上呈现出浓厚的蜡黄色。夜晚教授在妻子的床边勉强睡去,又在清晨的战栗中醒来,他担心妻子在睡梦中撒手人寰,离他而去。当妻子虚弱地睁开双眼,他的心底就会翻涌出一种强烈的欢欣,这种情感常常令他泪眼婆娑。

分别的时刻最终还是来临了,那是冬至前一个阴冷的黄昏,躺在病床上的妻子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向教授表明了心迹。她说:“老林,我先去那边等着你,等着你来找我,记住,你出殡那天,路边的玫瑰花瓣就是我撒下的标记。”在西北风的呼啸声中,妻子安静地闭上了眼睛。起初教授以为妻子睡着了,他摇晃了妻子几下后,才发现妻子失去了反应。教授望着妻子的脸,沉默片刻后,突然咧起嘴哭了起来。深深的法令纹在他的鼻翼下绷成一道弓,眼泪顺着下巴滴落在床边的玫瑰上,又撞碎在大理石地板上。大夫和几个护士闻讯赶来,一边安慰他,一边想从地上将他搀扶起来。他的腿却像瘫了一样,怎么也使不上劲,膝盖撞得地板“咚咚”直响,在场的病人和亲属都张着嘴看着,没有一个不低头落泪的。

按照妻子生前的遗嘱,葬礼一切从简。教授第一时间通知了两家亲属和妻子的几位好友,没有向学校的同事和学生们报丧。雪下了整整一个星期,仍不见要停的迹象。为了保证整个葬礼期间的安宁,教授将哈斯牵到朋友家。在去朋友家的路上,树叶大小的雪花飘落在哈斯的皮毛上,也落在教授的肩上。在飘着大雪的守灵夜,教授穿着没有缝边的白色麻布大褂,坐在棺材旁的小板凳上,呼吸着室内暖烘烘的空气,望着烛光中妻子的遗像出神。“雪也必定会落在你的身上,亲爱的。”教授念叨着,想象着几天后满头白雪的送葬队伍站在郊外的墓穴旁看着雪花洒在棺材上的景象。屋里点起蜡烛,生者与死者好像在窗外簌簌的落雪声中共同分担疲惫,鼓着鼻翼,一起呼吸。

妻子的老友来到教授身旁,蹲下来,抚摸着围巾边角的流苏,向教授描述梦中所见。她说:“我简直不敢看她的遗像,简直和我昨晚梦到的一样,穿的也是小殓时的那件衣服。梦里的一切好像是黑白的默剧,她只张嘴,不出声。我为她感到着急,刚想走近她,就醒了。”妻子的老友沉默了一会儿,在黑暗中问:“您今年贵庚?”

“八十八。”

“明年就八十九了,您可要注意,逢‘九为难关,须祈福消灾。”妻子的老友把围巾从衣领里往外拽了拽,又迅速掖了回去。教授再去看她时,她已低头朝空座位走去。

窗帘掩饰了天光,教授一觉睡到傍晚六点才醒过来。长久的睡眠并没有带给他充沛的精力,反而让他感受到了身体前所未有的衰老。教授为自己午睡没有做梦而懊恼,他觉得即使梦不到妻子,刚刚死去的哈斯也该摇着尾巴在他的梦里晃悠。可是什么都没有,真糟糕。教授挖着眼屎,坐在床上发牢骚。坐了一会儿,他开始思考自己到底该不该下楼吃点东西,想到中午用过的碗盘还泡在洗手池里,他决定拿起矮柜上的水壶去倒酒。书房角落里的一整箱红酒已被拆开,瓦楞纸箱里唯一空着的一处是午餐用掉的那瓶。教授依次旋开两瓶红酒,倒进水壶,而后扬起头喝了一大口。他一边喝着酒一边往卧室走,等他走回床边把水壶丢到矮柜上时,壶中已滴酒不剩。

差十二分钟到凌晨五点的时候,教授的眼球快速转动起来,他看到妻子骑着载满白色玫瑰花的单车,在前面朝他按铃铛。妻子骑得很快,眼看就要飞起来,他紧跑几步,上前抓住单车的后座。空中风大,几只大鸟从他身旁飞过,他用尽力气爬上后座,在急促的呼吸声中舒展四肢。他刚才明明感觉身体轻盈无比,现在腿却莫名沉重起来,他疑惑不解,低下头看,发现哈斯正用前爪用力地扒着他的小腿。他把哈斯提上来,抱在怀里,有那么一瞬间,他感觉到了温暖。随着单车冲入云霄,他终于忍不住喊叫起来。

教授是被冻醒的。起床的时候,天还没亮,棉被掉在地上,他感觉到自己的鼻尖结了霜。他去了卫生间,在浴缸里放了热水,躺在浴缸里洗了个热水澡,又像昨天一样仔细地刮了一遍胡须。他把自己收拾干净后,站在镜子前面端详了好久才认真地穿戴起来。他预感自己就要死去,在穿衬衣的时候,还禁不住说出了声:“或许我就要死了,不过死得还算体面。”这话说完,仅仅过了三分钟,当他坐在床边弯腰系鞋带时,从胸腔里涌上来的一股鲜血直冲脑门,他一头栽倒在地上。

第一个发现教授去世的是小尹。当天她在家里洗衣服的时候,摸到教授家的钥匙还在裤兜里,她想尽快把钥匙还给教授,于是掏出两枚硬币,坐上公交车,火速赶到了教授家。她连续按动门铃,见教授没有出来,就自己打开门走了进去。客厅炉膛里的火已熄灭,露出灰烬,室内充斥着一股甜玉米的酸味,餐厅的门虚掩着,餐桌上有个空酒瓶。小尹把洗手池里的碗盘洗了,走出厨房,呼喊教授的名字。喊了一会儿,她突然预感到情况不妙,于是冲上二楼,打开了卧室的门。她看到教授的头歪向一侧,脸贴在地板上,那表情好像是在观察地上正在搬家的蚂蚁。

听闻教授死讯的亲属们从四面八方赶来,迅速处理好教授的遗体,并在第三天早上将教授的遗体火化完毕。当天,亲属们就在客厅布置好了灵堂,巨大的白色帷幔上,教授八十大寿时拍的照片被当作遗像,高高地挂着。遗像前的长桌上摆满瓜果、糕点。前来吊唁的同事和学生们络绎不绝,他们手捧玫瑰花,观望着被巨大的“奠”字铺盖的黑色棺椁,并将摆放在院子里的花圈一次次撞倒在地。亲属们跪在地上,在哀乐袅袅的室内焚香、燃纸,浓重的烟雾呛得人流下了泪水。院子里的人们汗流浃背地挤在一起,他们一把鼻涕一把泪地以各自的身份呼喊着对教授的尊称,哀痛的声浪如同峡谷中的瀑布,将墙角无花果树上残存的几片枯叶震落下来。脖颈上围着围巾的妻子的老友是最后一个赶到的,她从人群里挤出来,在长桌前停下,递给收帛金的亲属一个白色的信封,接着如同投河一样再次挤入人群之中。她抬起胳膊,观察着四周,口中还念念有词:“先生,这事我是说过的,逢’九为难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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