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小说《也不是归途》内容如下:
我四处张望,一阵风迎面吹来,一股强烈的酱油味空气扑鼻过来,把我呛得险些晕倒。我带上宝宝连忙逃到对面李总的窗户下面,这里背风。
李总家里的灯光和他老婆的说话透到窗外,我听到李总疲惫的声音:“这广告四帧画面改为三帧,留下日出、广告、大海三幅画面,拿掉满天星那一帧,就是那星星太亮了。”
女人的忧郁脱口而出。这样的话就不会被投诉了吗。电费会不会少一些。
“不管这些,咱们得坚持挺过这一段,这里的出口企业多,会有用的。”
晚上的霓虹灯又亮了,瞬间绽放出万千星光,光彩夺目,他们无数个在一起闪闪烁烁,挨挨挤挤眨着神秘眼睛。我们都看呆了。
不承想没过两天,霓虹灯又停了。这里又漆黑黑的,就那呆头呆脑的红绿灯立在那里,一会眨着他的红眼,一会又眨着他的绿眼,像跟我做鬼脸似的嘲笑我,报复我一直以来看不起他的呆气。
我们顾不得填饱肚子。也没有理会红绿灯的嘲笑,飞快地跑向李总家。我听得出来女人正在用微信和李总聊语音。我要听清楚内容,悄悄爬到她椅子后的墙角里,她浑然不觉。语音里李总说,城管局的意见要在整改的基础上交点罚款,再做个安全检测。女人对着手机说,是有人投诉的原因,还是本就要做这些。李总说他们问过我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或是同行竞争,让我自己好好想想,然后去沟通下也好,省得这次处理以后再投诉。知道了这些,我明白这难题还是有办法化解。我就松了口气,一不留神,险些掉到她身后,还是到讨厌的红绿灯那去找吃的要紧。叫上宝宝,怏怏地一起回了。
星期天下午时分,我和宝宝又交配了一次后呼呼大睡,梦中我父亲带着我在桑树上捉蜘蛛,不过又像是我爷爷,到底是他们哪一个,我很模糊。我问他,天上的星星怎么没有霓虹灯多,他还没说话,我就被人吵醒了。我悄悄探出头看到一伙人在广告牌那这里戳戳,那里捣捣,难道要拆掉这个?我明明听到说交了罚款就可以了的呀,我藏在角落的阴影里,向他们大喊,不能拆呀,不能拆呀,已经交了罚款的。可是没有人听我嘶嘶的喊叫,想想也是奇怪,一件事行就行,不行就不行。可是人类就有创造力呀。不行的事交了罚款就行了。天天见到红绿灯柱上的白灯一闪,听说就有罚款要交,交了罚款就又没事了。我闹不懂。
宝宝还在睡觉。
霓虹灯又没有亮,哎呀,这里有时亮有又时不亮,弄得我不知道哪觅食好,我抬头看看天,黑蒙蒙的,像黑布遮住了我的眼睛。从商场出来的人说,咳,这广告牌是不错,现在又停止播放了,那公司是不是要垮了。
我为李总担心起来。也没跟宝宝打招呼,就跑过马路钻进了李总家里,藏在客厅的吊顶凹槽里,女人在打扫卫生,显然已吃过饭。她家里洒了驱蚊剂,我空着肚子见女人看了好几次时间,我想是探听不到消息了,才爬出她家窗台。李总回来了,这些天他憔悴了不少,只见他重重地躺倒在沙发上,长出一口气,女人递了一杯茶过去,一手指了指广告牌。李总脸上写满了憔悴。
女人幽幽地说:“撑不住就不撑了,咱们回乡下老家,还有老房子还有地,不也能过吗,那空气也好,环境也不错,这乱糟糟的城市有哪些好呢。”
“回乡下老家?听说老家也要拆迁呢。”
女人皱紧了眉头;“难不成我们乡下也回不去了?咱们现在的两套房子法院已经走拍卖程序了,这可怎么办!”
霓虹灯又亮起来,我每天吃得饱饱的,积攒了不少冬眠的秋膘。
时间像往常一样,装着一幅从未来过或者安分守己的样子,从我们身边无声无息滑过。一阵秋风吹来,蚊虫少了好些,宝宝说了,要在冬眠之前陪我回乡下去。
临走前咱们去李总家看他。难挨的时光真是个染发师,这几天里,就把李总的头发染白了不少。人类说时间是把杀猪刀,也有道理,这些天就把他圆嘟嘟脸上的肉不知不觉中就一点点削去,他的脸就瘦了,有了皱纹。
李总对女人说:“你看这霓虹广告,我费尽心思,款也罚了,检测也做了,现在还是要撤。”
女人惊呆了,好一会儿她才问:“又怎么了。”
“咱们同行打了市长热线,说晚上太亮,影响司机视线,领导责问下来,现在整改都不行了。”
“还能坚持吗?”听到这些,我觉得人世间的事情比我们壁虎抢地盘还残酷。
李总没有说话。这个悲凉黯淡又夹杂了挫败的中年人,绝望和痛苦的情绪深深地笼罩着他。一种惫懒蔓延上他的额头,他索性靠在沙发上,点上一支烟。他看到窗外已经黑透,通向十字路口的道路灯光闪烁,那车流井然,车灯也粲然地排列成长长的曲线向远处延伸,银河般,竟好像直接通往天上。他呆呆看了一会儿,走到阳台,将手中的烟也在黑暗中划过,我身边就出现一道金黄的弧线,似从银河坠落的流星。
我为李总不平起来。我爷爷不是说过,不行也行吗,这是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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