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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代小说《归宿(中篇小说)》

栏目:当代小说|日期:2024-09-14|来源:小说月报|作者:邱引|阅读:手机阅读

当代小说《归宿(中篇小说)》内容如下:

我奶奶和妈妈在村口等候多时,车还没停稳,她们哭喊着跑过来,司机赶紧刹住车。我奶奶不相信我已经死了,她摸着我的脸,喊着我的小名,一口老痰憋在嗓子眼儿,差点背过气去。我妈红肿着眼,一滴泪也流不出来,她在我的大腿上掐了一把,我当然没反应。小时候我惹她生气,她就掐我的大腿,疼得我龇牙咧嘴。这时候我妈确信我已经死了,她开始絮絮叨叨地边说边骂,埋怨我不听她的话,不好好找份工作,非要去陪酒。在父亲的指引下,司机开着车,往我家走。路两旁站着不少人,他们叽叽喳喳,说啥的都有。我活着的时候,没几个人注意我,死了却享受到夹道欢迎的待遇。

面包车停在了我家门口,我家的黄狗摇着尾巴,冲司机狂吼。父亲给了黄狗一脚,黄狗钻进狗窝,瞪着小眼睛,看着父亲把我从车上背下来。一张灵床停放在屋子中央,我躺在了床上。舒服。我小时候睡过土炕,上高中睡过铁板床,住酒店睡过席梦思,哪张床都没有灵床舒服。我四仰八叉地躺着,奶奶把我的胳膊腿归拢好,她倒了盆温水,蘸湿了毛巾,脱下我的衣服,给我擦身体。我身上有了尸斑,她怎么擦,那些尸斑也擦不掉。她急得哭了,又不敢用太大劲儿,好像生怕弄疼我。我妈从衣橱了找出了一件旗袍,奶奶说,穿旗袍不合适,露着大腿呢。我妈说,她就喜欢穿这件旗袍,过年还偷着穿呢。还是我妈懂我,我买的衣服可不少了,我最喜欢的还是旗袍,我的腰细,腿长,只有旗袍能放大我的身材优势。

我叔是我们村的村主任,负责我们村的红白事,他指挥着几个男人扎灵棚。狗窝旁边有一堆高粱秆,正好派上用场。扎灵棚的男人嘴闲不住,争论我是怎么死的。长红鼻子的男人说我被入室抢劫了,舍财不舍命,让歹徒掐死了。秃头的男人说我给一个大款当小三,被大款的老婆找人活活打死了。灵棚扎好了,烧水做饭的锅台也盘好了,院子里人来人往,很热闹。我叔和我父亲商量,是不是雇草台班子,念念经,吹吹唢呐。父亲说不用了,他去了村委会,拿了一个大喇叭,再打开我的手机,循环播放林忆莲的歌儿。父亲对我叔说,孩子好听这一口儿。

临近中午,大锅菜做好了,白菜猪肉粉条丸子乱炖,香气扑鼻。我就爱吃大锅菜,谁家有红白事我都往近前凑,目的就是混一碗大锅菜吃。乡亲们端着菜,啃着馒头,吃得很香,我真羡慕他们。一会儿的工夫,一大锅菜见了底儿,锅里只剩下几片白菜。一个老女人摇着轮椅,进了院子,她谁也不搭理,来到锅台前,眼巴巴地瞅着锅里仅剩的一点油水。父亲赶紧把锅里的剩菜盛到碗里,又从笼屉里拿了个馒头,递到老女人手里。老女人真饿了,她一口下去,馒头少了一半,她张开还剩几颗牙的嘴,白菜汤喝得哧溜作响。这个女人叫张翠兰,是我们村的低保户,她年轻时是民办教师,长得漂亮,给她说媒的不少,可她谁也看不上,别人说她太挑剔,她说她长得好看,又有文化,就该找个好人家嫁了。张翠兰的梦想是找个好人家嫁了,可惜她一辈子心愿未了。当了几年民办教师,转不了正,她辞了职去了广州。几年后,她衣锦还乡,穿着超短裙,戴着墨镜,胳膊上挎着名牌包。乡亲们问她,是不是找到好人家了,她用粤语说梗系啦,当然啦。后来她灰头土脸地回到家乡,知情人说她在广州给大老板当小三。她的名声坏了,找婆家更难,有些人拿她开涮,见到她就问她,张翠兰,找到好人家了吗?张翠兰的日子过得一塌糊涂,志向却很坚定。前几年我在镇上见到她,她在卖糖葫芦,我和她聊了几句,她嘱咐我,千万别将就,一定要找个好人家嫁了。

张翠兰吃了一碗白菜汤,两个馒头,看样子没吃饱,她伸长了脖子,看看锅里,锅底还有半碗汤。父亲从厨房里抓了半碗肉丸子,放塑料袋里,给了张翠兰,让她拿回家吃。张翠兰说,谢谢,谢谢。她是我们村唯一用普通话说谢谢的人。张翠兰摇着轮椅走了,去年她摔了一跤,髋骨骨折,做了手术,余生只能坐轮椅了。她刚才吃得不少,人却没有力气,轮椅走得蜗牛一样慢。她的脸焦黄,推几下轮椅就咳嗽几声。我叔对我父亲说,老婆子没几天活头了。父亲说,咋不送养老院?我叔说,送了,待了两天就回来了,她嫌那些老头老太太脏,没文化。

吃过了午饭,乡亲们回家午休了。父亲坐在灵棚里,看着我的遗像出神。我很少照相,父亲在我手机里扒拉了半天也没找到一张。他只好找出我的大学毕业照,送到镇上的照相馆,请人翻修,放大,做成了遗像。毕业照上的我也没化妆,咧着嘴傻笑,一副对生活满不在乎的样子。我的遗像上落了点灰尘,父亲用袖子擦了擦。不知道父亲想起了啥事儿,他落下泪来。父亲正难过,从门外走进来一个男人,五六十岁的样子,白白胖胖的,留着背头。来人父亲认识,是父亲在镇棉纺厂上班时的厂长,此人姓付,别人喊他付厂长,他不乐意,他说他明明是正厂长,怎么就成了副的。他让别人喊他厂长,不要带姓。父亲说,厂长,你来了。付厂长悲伤地点点头,握住了父亲的手说,节哀。付厂长随了五百块的份子钱,父亲说,太多了。付厂长说,不多。

父亲给付厂长点上一根烟,付厂长问父亲,孩子怎么回事?父亲说,陪客人喝酒,喝多了。付厂长说,索赔啊。父亲说,孩子签了合同,喝酒出了人命,不管。付厂长说,就让闺女一个人走?父亲说,那还能咋样?付厂长说,配个阴婚吧。父亲说,也想过,没有合适的人家。付厂长说,我家明明走了两年了,你应该知道。父亲说,知道。父亲明白付厂长的意思,他想让他的儿子和我配成一对儿。付厂长的儿子很有出息,官至副处,两年前跳了楼,检察院从他家里找出几千万现金,这事儿鹊城人都知道。父亲说,我和孩子她妈商量商量。付厂长不乐意了,他说,还商量啥?我儿子配不上你闺女?付厂长退休好几年了,说话还是那么霸道。父亲说,是我闺女配不上你儿子,你找别人吧。父亲的口气很硬,他头一次和付厂长针尖对麦芒地说话,付厂长面子上挂不住,他笑着说,行,行,你和弟妹商量商量,这种大事儿必须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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