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小说《森林法则》内容如下:
二、
现在,他命令我看他手势行动,在确定了白狐的方位后,他画了个瘪三瘪四的圆,我随即撅着屁股哈巴狗一样在玉米林周旋。
狐狸聪明名不虚传,几个来回,我已累得吁吁了,白狐依然时隐时现。顺哥又气又急,门板一样的身段碰得玉米秆东倒西歪,我的胳膊被玉米叶子割得生疼。一眨眼,这小东西不见了,心灰了,它突然又露面了。唰唰声响个不停。顺哥用黑乎乎的指甲抠着脸上的汗,骂着:“该死的妖精,敢涮老子!”
对!哪有动物敢戏弄顺哥的?这么些年来,他就是森林魔头。顺哥给我显摆过,林场里的动物,都是他的下饭菜。现在,他已经把晚上要吃的一碗老鼠崽腌好了。他捕到过黄皮子,绊住过兔子,踏死过蛇。他还徒手抓过一只正在啃玉米的野猪,嗖一把提起后腿,照着石头嗵嗵两下,野猪的嘶吼声就停了。
我一时间恨起自己。背过脸,我一巴掌扇在嘴上:“你这臭嘴,哪天就挨上狐狸报仇把你抠成肉渣渣!为啥献殷勤告诉顺哥?扔几个泥巴疙瘩吓走白狐不就完事了?”
现在,神出鬼没的顺哥右手握枪,左手摸个石子,咚一声扔出二米远。小白狐果然上当。大概以为顺哥扔来了好吃的,它秃噜一下跳出来。这边顺哥一个马步跨向前,用枪口顶住了白狐。
“搞定!”顺哥叫道。
那白狐吓得一双前腿颤巍巍给顺哥跪下,眨巴着蓝眼睛祈求饶命。
偏偏这时我的胳膊上传来一股钻心的疼,我“啊呀”一声,顺哥唰地转过头,白狐噌一下趁机逃脱,跃过地坎没入了树林。
我定睛一看,是叶子上的“洋辣子”蜇了我,割肉般疼。“疼得好!”我咬着牙在心里叫道。
“死娘的喊啥?到手心的鸭子飞了!死去吧!”我的屁股重重挨了一脚。我一个趔趄倒地。可怜三株玉米,被我拦腰碾断。
“起滚!”顺哥吼道,“畜生,你敢坏老子好事,我一枪崩了你。”话未落地,他就把枪口对准我。我眼明手快扑通一声跪下,哀求:“顺哥,我不是故意的,下次不敢了,疼死我也不叫了。”
“快!追!”顺哥又一脚踢在我的大腿上,我捂着大腿叩头:“是,是,是!”
茫茫森林无边,唯有的光线,是阳光钻过树梢洒下的斑驳影子。脚下灌木荆棘龇牙咧嘴,每走一步都是趔趄,要找到一只逃跑的小动物犹如沙中淘金。我使着吃奶的劲把瞳孔鼓圆,又蹲下身子将腰弯成吃屎样。明明在极力搜寻却又做着强烈的思想斗争:多么希望它逃了,可它逃了,我就没命了。
突然,脚下刺啦一声,一缕黑影擦地而过。我惊出一身冷汗。原来是一条罕见的草灰蛇正冲向一块长满苔藓的石头,石头的上方横着几片硕大的叶子,一片叶上端坐着一只粉色青蛙。
平时对林场的巡查我们有固定的路线,走的时间长了,地面自然有了路。现在我在林子里乱窜,越走越深,越暗越心慌,看起来幽静但耳畔总响起各种各样的厮杀声,成群结队的蚂蚁和蜈蚣仿佛能将我活吞。在这茫茫林海里,体型大的野物除了野猪,还有狗熊和豺狼,弄不好就把自己交待了。
“顺哥啊顺哥,放过这只狐狸吧,说不定是狐仙下凡专门考验咱的,别惹火烧身。”我在心里祈求着。有灵性的动物不敢招惹。我们村的朱四毛在黄河边捞到一只乌龟,回家三下五除二架火上烤了。那年三十儿晚上他家房子意外着火,他被烧成了焦蛋蛋,就跟烤熟了的乌龟一个样。老人们也常常讲起狐狸报复人的诡异事。我心里顿生内疚和恐惧,眼睛也花了,仿佛前方幽深处,有位身着白纱的小姑娘,扇着翅膀向我招手,给我歌唱,但那可爱的小脸蛋,很快就布满了泪痕。
我正迷恋这份天伦之乐,两声尖利的口哨就钻进了耳。这是我和顺哥平日巡查时的接头暗号。吹两次说明他那里有情况,我立即转身朝口哨处靠近。
在一处悬崖下,顺哥直挺挺地端着枪,他眯着眼睛瞄准前方,前方一处陡峭的石缝里,堵着一团白,是白狐。
看顺哥势在必得的手势,子弹八成上了膛,就差扣扳机了。
那一刻,我有种头疼欲裂的感觉。小时候和伙伴们藏猫猫我就喜欢钻石头缝,看着把头偶尔转一下的白狐,突然觉得那就是当年的我。跟着顺哥,杀生的场面见多了,这一天却似世界末日惶恐不安。
生死时刻,一只鸟儿扑棱一声,不偏不倚,一泡鸟屎吧嗒落在了顺哥黑森森的脑门上。人常说:“鸟屎打头,灾难进门。”但顺哥不是一般人,他的脑瓜依然石墩子样稳着。
“甭开枪!我去抓活的!”我突然一声吼。事后我都不知道当时哪来的勇气。我正要抬腿跑向白狐,却扑通一声摔个狗啃泥,嘴角立即传来剧痛。我抹一把嘴,发现手心是血,嘴角被脚下的枝杈戳裂了。使阴招的是顺哥,他一个扫堂腿将我撂倒。他太霸道,看都不看我一眼,皮笑肉不笑地吼:“娘的,腚子一抬我就知道你拉啥。活腻了,敢搅老子的好事!”
我抖着手捂着流血的嘴唇不敢反抗,唯有用带着利刃的眼光射杀他。
砰!枪响了,小白狐洁白的身子淌出了血。
顺哥冲向前,一把抓起白狐的后腿将其从石缝里扯出来。白狐呜咽着挣扎。那呜咽声很像孩子哭,我的心脏立即有了不适感,我赶忙把手从嘴唇上取下来捂在胸口。顺哥每天都在上演杀生剧,小白狐凄楚的哭声并没唤来他的丁点同情,顺哥反而将它上下秃噜着闪几下。他经常用此法耗掉动物反抗的气力。如果是蛇,他狠狠抖几下,蛇会因骨节错位脱落当场毙命。可怜的小白狐,很快就没了力气,头朝下直条条吊着。
顺哥这才捋下一把树叶抹掉头上的鸟屎,本来一枪毙命对他来说小菜一碟,可他每次都是打个半死慢慢折磨,还嚼舌根,说带血的皮毛软和成色好,多卖一分是一分。
我很想让这只白狐活着。即便落在顺哥手里只有万分之一的活命希望,即便我也是顺哥菜板上的一条鱼。
“回!”顺哥一声怒吼,我打一寒颤,蹑手蹑脚尾随。顺哥在前面扎个狼狗式,迈着狂妄的大踏步,一手猎枪一手白狐,像个自以为是的黑帮老大,和电影里看到的无恶不作的海盗相比就差一顶绿帽子。
回到住处,顺哥把白狐扔进笼子,又特意把笼子放在门外。
我捂着烂嘴似懂非懂地看着他,他扬起鄙夷的脸色讽刺我:“样!刚才我捏它的后腿,发现肉质酥软,蹄子上也没啥硬茧,是只母狐崽。哈!这皮毛,软得像面团团,晚上它娘一定找来,到时候把娘俩一并收拾。”
难怪,一开始我就觉得和小白狐特有缘,果然是个仙女。我一直盼望有个女儿,莫非这小精灵在我面前现身是来找我的,而我却一手将它推向了地狱。我悄悄在胸口狠狠拧一把,骂自己畜生不如。
至于顺哥,呸!什么东西!也配说娘字,就不怕老天爷把舌头给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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