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小说《娄城艺术界脸谱》

当代小说《娄城艺术界脸谱》内容如下：

装裱师裘一凡

娄城的装裱店少说也有十几家，但一般都是“翰墨装裱坊”“金娄城装裱铺”“丹青装裱社”“墨韵轩装裱店”等，唯有一家是以自己的名字做店铺名的，那就是“裘一凡装裱”——没有“店”字，没有“铺”字，也没有“坊”字。这是裘一凡的自信，就像他的微信只用真名，不用微信名；他的微信头像，只用自己的照片，不用花鸟代之，不用卡通画代之，不用孙子孙女的头像代之，都透露出他的为人，实在、不假。当然，在娄城的书画界，几乎没有不知道裘一凡的，没有不认识裘一凡的。裘一凡的名头确乎比一般装裱师傅要大。他开出的价格也比一般的装裱店高出一成，但奇怪的是，他店铺的生意还是比其他装裱店要好得多，谁叫他名头大呢。娄城的书画家都一致认可他的手艺，宁肯多花几个钱，也要叫他裱。他裘一凡装裱出来的字画挺括、经挂，不太会霉，也不轻易泛黄。

特别是那些有年头的老画、老书法条幅，哪怕一百年两百年、三百年五百年，哪怕破旧得不像样子了，到了他手里，保证妙手回春，等裱好，你会怀疑这是不是你拿去的那幅。这等技术，你能不叹服吗？

不过，这裘一凡也是有个性有脾气的，除了严格遵守行规，即不问来路不问去处之外，他还自定三条规矩：一，不评论字画的优劣；二，不鉴别字画的真假；三，不给拿来裱的字画估价，无论老画还是新画。

一般客人拿来了字画，客人说裱轴头，他就裱轴头，客人说装镜框，他就装镜框，他从不多嘴，也不建议。还有，就是在他那儿装裱，无论名家的还是非名家的东西，无论你有权还是有势，都没有讨价还价一说，什么尺寸，什么价钱，他童叟无欺，一视同仁，不会多要你一分钱，也不能少给他一个子儿。

装裱了几十年，三教九流，各色人等他都打过交道，尤其是娄城的文化人、富商、当官的，他接触过起码四位数，谁手里有名画，谁手里有赝品，他都一本账门儿清，因为他的记忆力超群，也就是说他有一肚子的秘密，一肚子的故事。

作家文一介因为裱画，与裘一凡认识了，交换了名片。文一介开玩笑说：“看来你我都是‘一字辈的，我是一介书生，你是一流凡人，所谓’一凡不凡。”

裘一凡马上说：“我是一个凡夫俗子而已。哪敢跻身一流，哪敢谬称‘不凡，只有袁了凡才能称之为不凡。”

文一介兀自一惊，因为许多文化人，许多书画家，许多当官的，都未必知道袁了凡其人其事。而他，脱口而出，看来肚子里有点儿墨水。袁了凡是文一介敬重的古人，《了凡四训》是他的床头书。于是，他主动加了裘一凡微信，说有空到我工作室坐坐。就这样两人成了朋友。

文一介约裘一凡去喝个小酒，聊聊天。两人边喝边聊，谈得投机，喝得舒心，也就喝高了。

文一介很想让裘一凡把肚子里的故事倒点儿出来，就采用了抛砖引玉之法，他说：“我听讲明代时，严世藩借口其父严嵩大寿，逼兵部侍郎王忬把《清明上河图》作为寿礼送上，王忬不舍得，就请人高仿了一幅，仿得可以乱真，连老奸巨猾的严嵩也没有看出来，最后因一只麻雀的两只脚是踩一片瓦，还是脚踩上下瓦露了马脚，严嵩才知这是一幅赝品。”

裘一凡很感叹地讲：“是啊是啊，是汤裱褙敲诈不成，转而举报的，说起来，这也是我们装裱界的耻辱。”

文一介说：“撇开人品不谈，就这么小的细节瑕疵，一个装裱师能看出破绽，断定是赝品，这眼力也是一等一的。你碰到过类似的情况吗？”

裘一凡沉默了半晌，说：“画名不提，谁画的不提，谁来裱的也不提。但我可以告诉你，有一幅四五百年的古画，仿得真的不错，做旧也到位，关键是那纸还真是老宣纸，就算让书画鉴定专家来鉴别，估计也会看走眼。但仿的人不知道，这明代画家的画若是他画的，每幅都留下他的签名，只是他的签名隐藏在画里，非行家看不出。譬如那幅画，原画的签名在树干上，用的是鸟篆文，但临摹的不了解，以为是树皮纹，那鸟篆文签名就变形了，仅此一个破绽，就足以证明是赝品无疑。”

文一介说：“有意思有意思。估计这假画还在某个土豪家里珍藏着呢。”

裘一凡说：“假如在土豪手里，也就算了，最怕在某些人手里，当成一种交易的媒介，损害到普通老百姓的利益，我装裱师装聋作哑，就心里有愧了。”

那顿酒，两人喝了很久，聊了很长很长时间。也不知与那顿酒有没有关系，后来，裘一凡改了规矩，定了三不裱：一，来路不明的书画不裱；二，赝品不裱；三，弄虚作假的不裱。前两条好理解，第三条一般人还真不太懂。所谓弄虚作假，就是有人把名头不大的画家之画，移花接木，嵌入名书画家的真名真印章，或老轴头裱进年份不到的书画，或一幅书画，利用宣纸的层次，揭裱两份，以牟取暴利等等。

裘一凡自断财路后，钱，肯定少赚了，但他活得更洒脱了。

臧大痴

臧大痴姓臧是肯定的，真名是什么，很多人不清楚，我也不清楚，反正都叫他臧大痴，他也“呵呵”地应承着，似乎并不反感这外号。

臧大痴自称是新娄城人，算下来，他80年代末来娄城开厂的，一晃30多年了，说是老娄城人也没有水分。其实，他是台湾人，只是母亲是娄城人，不知是否出于对母亲的怀念，他是改革开放后第一批到大陆来投资办厂的台湾企业家之一。

臧大痴在宝岛时就喜欢收藏，凡看得中的古玩，手头有余钱的话，想方设法要收入囊中。为此，老婆与他不知吵了多少次，说他上了瘾，是一种病。可他就是喜欢，就是戒不了。他到大陆来发展，大部分是为了躲开老婆的唠唠叨叨与无休止的埋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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