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小说《三金加两万》内容如下:
“我是有条件和他过日子的,三金加两万。”老王太太坐在我家的葡萄架下,春天的阳光并不刺眼,她却一手遮着阳光,一手夹着烟神气十足地对我说。
我笑着问,三金是啥啊?老王太太掰着手指头说,金戒指,金耳环,金项链。我注意到她的耳朵、手和脖子还都是光秃秃的呢。
老王太太是在我家小院分粪肥的时候出场的,之前我不认识她。
几年前,我和先生在市郊买了一处一楼带小院的房子,只在夏天的时候在小院住,顺便种点儿庄稼,地里不上化肥和农药,自己和家里人吃点儿绿色蔬菜,虽然供不应求,但也聊以自慰。
入冬前,有热心的农民朋友在猪场弄了猪粪,乌央乌央地在我家小院的地里堆了一个像小山似的粪堆,微信发个图片让我看看,说,这粪先沤着,等来年你们从海南回来,把粪掺在土里,庄稼一枝花,全靠粪当家,您就瞧好吧。
阳春三月,我和先生回到小院,看到这大大的粪堆傻眼了,我家那点儿地有五分之一的肥料就足够了,施肥多会把庄稼烧死的。先生反应快,让我招呼邻居们过来,随便拿吧,给我们留下够用的就行。
老王太太自来熟,听到我喊邻居来拿粪肥,趿拉双旧布鞋,拿个破盆,就往我家来。邻居白大姐远远看到她,悄悄趴我耳边说:“这是老王大哥新找的老伴儿,快七十岁了,别看她初来乍到,和谁都不外道。”
老王大哥离我家隔三个院门,老爷子的前老伴儿瘫痪在床多年,一直是他伺候,去年年底走的。白大姐说,老王大哥都八十二岁了,一个人顶门过日子也怪可怜的,这不,年前去农村找了个老伴儿。
说话间,老王太太咋咋呼呼地过来了,像老熟人似的和我打个招呼,然后,把自家的破盆往地下一撂,开始吆喝邻居们装粪,顺便求邻居小伙子帮她往家里端几盆。别看老王太太是农村人,还颇具领导才能,在她的指挥下,小半天工夫,粪堆就剩得不多了。老太太冲我先生龇牙一笑:“大兄弟,大伙干半天了,就不用请我们吃晌午饭了,拿盒烟就行。”
“好,好。”先生忙不迭地回屋取了盒“南京”,老太太喜笑颜开地接了过去,自顾自地先点上,又给邻居小伙子扔过去一根,完事把烟揣到了自己兜里。
老王太太和我坐在葡萄架下,拉开了话匣子:“老妹儿,俺老家是望奎的,娘家姓李,俺年轻时在村里还当过妇女主任呢,可是命不济,老了老了老伴儿得病走了,你王大哥有亲戚在我们村儿,年前他过去探亲,也算是相亲吧,俺一瞅人还中,就是老点儿,俺和他说,俺不用你明媒正娶,但得给俺配上三金外加上两万块钱就中。这老头当时就答应了。俺一看是个敞亮人,一寻思,就这样吧,跟着就过来了。你看看,”说着,她抬起脚让我看她那双旧鞋,“鞋都没来得及换,像八辈子没见过老头儿似的。呵呵呵。”
说到这儿,老王太太又抱怨起来:“俺都来快一个月了,这‘三金一直没到位,说钱没到期,提前支取吃亏,再这么下去我可走人了。”
又一日,先生和我正埋头在地里干活儿,就听老王太太的声音传了过来:“老妹儿,伺候地呢?”我头也没抬地应付道:“是啊,草太多了。”就听先生在耳边悄声说:“抬头,抬起头。”我仰起头,只见阳光中几道金光闪耀,老王太太站在我家栅栏前,笑得一脸褶子堆到一块,头向两边晃悠,金耳环乱颤,还把戴着戒指的手特意在我眼前晃晃。我故作惊喜道:“哎哟,大姐,三金戴上啦。”她说,“老妹儿喜欢不?喜欢的话大姐送给你。”我笑着揶揄她:“大姐,谁信啊?”她哈哈大笑,轻飘飘走过,身上那些病症好像都跑了。
这时候,我们要去外地,我把小院的钥匙交给了白大姐。白大姐人稳重踏实,小院交给她我放心。大约一个月后我们回来,果然小院让白姐打理得干干净净。
过了两天,我总觉得少点儿啥,问先生:“你不觉得咱这儿有点儿太安静了吗?”先生疑惑地看着我,我说:“咋一直没见到老王太太呢?”先生说:“是啊,搁以前她早就过来唠嗑了。”
我实在是抑制不住这颗八卦的心,跑去问白姐。白姐神秘地说:“走了,这不三金戴上了,还差两万嘛,天天朝王大哥要,王大哥逼急了,说,不是没有钱,是在考验她,自从她来了后,见天吃完饭就惦记找人唠嗑,特别是有了’三金后,出去得更频繁了,到处显摆,不吃饭都看不到影子。老王大哥不干了,人家找的是老伴儿,这老太太脚飘啊。前几天两个人干了一仗,老王大哥把她撵走了,‘三金也不要了。老王太太回家就后悔了,找了几个当地的村干部和亲戚来了一趟,想说和说和,说是两万块钱不要也行,哪知王大哥说啥也不干,说宁可一个人过,也不想见她了。”
老王太太走了,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还有点儿失落,先生说:“农村人想到城里,城里人想过田园生活,理解万岁吧。”我说:“不是,总觉得老王太太还是个挺有意思的人。”
再看老王大哥,像落单的孤雁,每天早晚出去,或捡块豆腐,或拿一把菜,一个人静悄悄地过着日子,看来就是“三金加两万”也未必能遇上可心的老伴,得到自己想要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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