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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代小说《逍遥游(中篇小说)》

栏目:当代小说|日期:2024-09-02|来源:小说月报|作者:刘十九|阅读:手机阅读

当代小说《逍遥游(中篇小说)》内容如下:

我小时候爱发呆,缺乏玩伴,能跟花草树木鱼虫等说不了人话的东西聊老半天。爸妈忙于生计,觉着我成绩过得去、不惹事,加之周围大人的赞赏,他们便放任我野蛮生长。长期发呆是有后果的。上课的时候,他们都盯着黑板,跟着老师唱念黑板上的字。我也盯黑板,黑板下的粉笔灰堆成了小山。它们不甘于挤向一团,乘着微风四下扩散,如白色鸟群,在黑板前方飞掠,呈星空状、鲸鱼状、山峦型……我置身其中,也是一粒尘埃,于气流中旋动。老师提问抽到我,我支吾着答不对题。答非所问的现象越发严重,老师们找我爸妈谈话。爸妈觉得我是女孩子,成绩倒差不差就行,长到合适年纪嫁出去,当父母的就算功德圆满。那时母亲有孕在身,她跟父亲商量后把我送到外婆家。外婆四秀喜欢上山下田,她带我认菖蒲、陈艾、苦蒿、车前草。她喜欢跟它们说话,叮嘱这个喝水别太急,夸那个最近长高了不少。大雨后,我们去采蘑菇。我们穿齐膝盖的雨靴,拿三尺长的竹竿,拨开杂草。四秀让我轻些,她指着前方不远处,黑黄相见的蛇尾正游曳着穿越茅草丛。我当即要跳脚,四秀却说,嗨,菜花蛇脾气不大好,咱别惹它生气。我们很快碰见了第一窝菌子,我伸手要摘,四秀让我先感谢白蚁,我随着她念叨完几遍谢谢,摘了好几个灰头白杆刚冒出来的小家伙。我要摘那朵海碗口大的,四秀阻止了我。下一秒,我看见菌伞背后的菜花蛇那黑黄色小脑袋。四秀笑,这家伙跟我们一起来找菌子了,我们分它一棵,喂,慢慢吃哈,我们走啦。

那是个充满了菌子鲜味、漫天晚霞、嘀嘀咕咕虫鸣的永远的夏天。四秀在夏天结束的时候永远离开了我。花草树木的低吟、星光云层的舞姿及蟋蟀知了的合奏,都跳进了她的棺木。我的幻想症不治而愈。此后,我成了“别人家的孩子”,学习好、家务好,自己做作业,自己做饭,自己上学。我知道唯有读书升学才能离开清水村,离开爸妈永远散发着辛香味的卤菜摊子。要不然他们找个差不多的男人,让我在二十岁出头结婚,我会很快当上母亲。命运的齿轮重复着从父辈身上碾过,碾压我,滚向我的孩子,我孩子的孩子。

如果我没有觉醒?如果四秀没有走呢?生活没有太多假设。相比幻觉,眼下膨胀的热浪更让我有踏实感。我把那蚂蚁抛到脑后,去菜市场采购了许多新鲜食材,直到两手提不动,扫了辆共享单车骑回家。工作、家务、辅导作业,生活里没有小说里那么多精彩刺激的情节,庸俗的日常随处可见。我忘记提防,幻觉从在日常里长大了。

约莫一个月后,我已经忘记了跟蚂蚁的对话。夏夜的晚上,我和孩子坐在书桌前,各据一角。他做暑假作业,我装模作样地看书。我用余光看他,他也用余光监督我,目光交汇时,齐齐忍不住傻笑。笑着笑着,孩子把食指竖起,示意我安静。循着他的视线,我看见玻璃窗户外书桌上方一掌高中央位置,趴着只米白色飞蛾。飞蛾用一对前足玩弄着两根几乎与身躯等同长度的触角,两粒圆珠笔头大小的眼睛显得格外有神。孩子问我,它在说什么。

它说,小朋友晚上好。我哄孩子。

飞蛾对我的回答似乎不满意,它松开触角,仰起上半身,左右晃动着。

我来给你带路。

我听懂了它的肢体语言。我曾经养过蚕,蚕宝宝变成的娥子跟眼前这位躯干近似,但没有它这样宽大的镶着银边的翅膀。据说蚕宝宝的视力很差,不知道变飞蛾后会不会好些。我不知它视力如何。它怎么给我带路,去哪里的路。它看透了我的疑问,它说,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它说完,松开抓紧窗户的足,径直掉落。孩子乐得锤桌子,呀,妈妈,它打瞌睡,没抓稳,哦嚯,掉了喂,它肯定一边掉一边喊,救命啦救命啦。他说着,手脚并用形容着,开心的样子像潮水一次次浸润过沙滩。我示意他小声些,别吵,把书桌吵醒了,它伸个懒腰,完蛋了,你的书啊本子啊笔啊全掉了,它们会吵吵闹闹,还会不听你指挥,不让你好好完成作业。孩子嘻嘻笑,妈妈,你之前从不说这些幼稚的话。

我佯装生气揉乱孩子的头发,却琢磨起一些事情来。我怎么听懂飞蛾的话,眼前的是现实还是虚构。不知道别人有没有这样的经历,觉得初次去往的地方有莫名的熟悉感。那地方好像已经去过无数次,初次见面的人似乎已经是多年老友,似曾相识却在记忆里找不到确凿佐证。出席孩子的家长会,那些年轻的妈妈们惊讶地说,一点也看不出来你有个十岁的孩子,你大概还不到三十岁。对女性的减龄夸奖是社交手段,我还不至于昏头到把夸张兑换成沾沾自喜。她们说出了我对自己的基本疑惑,我有时候的确不认为自己已经成为母亲。我晚上明明才过了二十五岁生日,第二天醒来居然已经变成三十六岁,还结婚并有孩子。中间的十一年跑哪去了?当然,我记得一些婚后的细节,但它们跟我儿时与四秀相处的细节比起来,看上去那么脆弱那么不堪一击那么不值得信任。爱人说,这是初老的症状之一,过去的记忆越来越清晰越来越纤毫毕现,而最近的记忆越来越模糊甚至断裂。

晚上我做了梦。大雨骤停,我回到了采蘑菇的上午。原来那天的太阳很烈,雨水急匆匆地汇集,穿过石缝、青苔、树根,在低洼处奔走。经雨水冲洗,植物叶片绿得熠熠发光。野地瓜藤蔓下卧着半红的果子。四秀告诉过我,六月半地瓜熟,七月半地瓜烂。我打算回去的时顺手摘些地瓜。从长满茅草的小路往下走,在通往几棵柏树的拐角,我见到了那丛鸡枞菌。红棕色的蚂蚁坐在一棵菌子的顶端,飞蛾停在它旁边。它们说,你来啦。它们没有理会我的惊讶,随后把视线移向菌伞之下。儿时见过的那条菜花蛇,懒洋洋地游来,吐着粉红芯子。我跟她对视,她说好久不见了,你怎么能忍着一直不来看望我们。我俯视着菌子,但很快我站到菌伞之下,与她身形相平。她的瞳孔里框着我,幼年的我,头发散乱,紧扯着嘴角。她身上的鳞片清晰可见,半月形,黑色、黄色相间。我斗胆摸了摸,鳞甲质感粗糙,寒气直逼心底。

出发吧。她说。

飞蛾抓着蚂蚁,爬上她的脊背。眨眼之间,我坐在她的肩胛处。她上身昂起,我差点掉落,两手死死贴着鳞片边沿。

喂,放松点。她摆动身体,压过草丛。覆盆子流淌着红,柏树枝挥洒着绿,蚊子、蚂蚱、蛐蛐儿惊叫着,扑腾翅膀冲向天空,茅草的尖趁机倒向一旁,枯卷的叶及时接住又一晃,它们歪歪扭扭七嘴八舌地抱怨着。我看它们,它们也瞪眼观察我,然后齐齐拿出恍然大悟的样子,说,是你嘛。覆盆子滚来要砸我的脚,茅草挥动着尖头想挠我的脚底心。它们都没得逞,她滑动得很快,蚂蚁和飞蛾朝它们叽哩哇啦乱叫。蚂蚁大概做了鬼脸,等她腾地而起飞向天空时,蚂蚁用前足揉脸,抱怨说做大幅度表情后脸部肌肉受损。她大笑,摆动腹尾,我们升到半空,与薄云为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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