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小说《缝隙》内容如下:
老海走出来,引他去厨房,“估计有点难,这些都除了就没有人了,这几年年轻姑娘本来就少。”“那也不一定,说不定哪会偶然就碰上了。碰上了问一问,也许就是机会。只要说成了,过了门,不要说一千,我给你三千感谢费。”陈公有仿佛马上要掏出钱来,老海都惊了一下,说:“多少,那看以后有没有那个福分。你先给我三百订金吧,以后从里面扣就行。”陈公有笑了笑,说:“不急嘛。我现在身上没带着现金。你把事情办成了,一分不会少。”老海把茶沏上,找了两个乌黑的陶盅,说:“现在啊,没点经费不好办事。另外,这种事确实急不得。其实我们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目标只会瞄准附近的几个村寨,要我说,别乡别县都可以找,外省外国都可以找,只要你有那个本事。说真的,要不是有个小娃挂脚,我也外地淘生活去了,说不定还能找个老婆。”陈公有这时才如梦初醒般,就他们几个,老海、阿金、志福、石保,都是光棍汉,年纪比阿德大一二十岁,他们能不能寻下个老婆呢。“如果有,要把情况说明点,彩礼我们可以稍微加一些。”他想,这才是自己的制胜法宝,是区别于这些光棍们的最根本一点。
往后的几天,陈公有专意不从阿金家门口过,他宁愿多走一些路,绕进村里的小路进出。如果阿金看见他,少不得会喊他进去坐,他必须拔烟敬酒,陪上许多奉承话。他们会认为他需要他们,有事求他们,而不得不听他们的吩咐。如此,少不得买酒买烟,甚至先拿出几百元的“活动经费”,可是说媒这种事,像踢足球,不到终场,无法知道胜算的可能性。不是他不愿意花钱,而是担心他们坐地起价,让他大出血。这些人的品性他是知道的。他必须装作漠不关心,成败无所谓,可有可无,他们才无所挟持。
这天,在阿金家围墙外,他被老海叫住了,他这才想起自己忘了绕路走。老海将他喊进阿金家,说:“公有哥,你的事我们一直装在心上,也让人四方八寨打听问讯,现在的情况是,二三十岁的年轻小伙都难说上媳妇,更不用说我们德乖了。结婚讲究的是相配,配得上,门当户对,条件差不多,人才差不多,说句直道的话,德乖能配上的媳妇,一个都没见到。当然,我们再留心些,说不定哪天突然会遇到,冷不防有人就打电话过来,无意插柳柳成荫。是吧?”阿金也说:“公有叔,说媳妇的事你不要忙,现在不容易遇到,这你要清楚。如果有合适的姑娘,我也想找一个呢。”
陈公有笑笑说:“我们要找的,和你要找的不一样,不冲突。”老海说:“你的那点事,现在我们还说起,意见基本一致,开诚布公地讲,不管遇到什么事,我们都会出手帮忙,说一声就行,你都不用操心,由我们来帮你操办,毕竟你年纪比我们老,以后做不了的事,你随便喊一声,隔壁邻舍,一个寨子的人,弟弟兄兄,侄儿男女,互相支持是应该的,天经地义。说句不好听的话,就是你以后过世了,家里的事和阿德的生活,你也放宽心,在半坡村,每一个人,都要把日子过下去。”听他说得颇为在理,陈公有听得既认可又忐忑,这些人虽不曾与他为敌,但也不曾见着有这般涵养与义气。他沉默片刻,说:“有兄弟侄儿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村子里的人,不管年纪大小,不管姓什么,互相支持都是应该的,大家都要合起力,把村里的事情搞好。”志福说:“现在村里几乎没有年轻人在家了,年轻人就应该出去闯荡,闯不下去再回来。留在村里的这些,团结起来,把事情整好才是正道,没有哪家挂着无事牌。所以啊,阿德的媳妇能找就找,不能找的话,还是要把日子过好,所有事情联起手来就没有什么难的了。”陈公有颤颤地说:“这么说我就放心了,我毕竟年纪一把,身体也不好,以后的事,我的,你嫂子阿婶的,都得兄弟侄儿们费心。”他忙摸出口袋里揉皱了封皮的红梅烟给诸位散。他想,话虽如此,他们三个毕竟不能代表全村的人,他们只能代表自己,我的难题依然还在,他们在村里有没有信任度和说服力,这是一个问题。村里应该召开一个村民大会,确定一个基本原则。可是,我也不能把钱交给他们。
回到家里,他觉得这三人的话十分可疑,不能轻易相信,只等他们下一步的行动。不独他们三人不可信,半坡村的人都不可信。三个月后,老海们还是没有给他带来任何有用的消息,前后吃过的阿诗玛和红梅烟也有四五条,喝掉的包谷酒至少三十斤。这晚他只喝了三四小杯就觉着头有些发晕,全身渗出一层汗,便告辞回家。摇摇晃晃地撞进家门,直接躺倒在沙发上,顿觉头重脚轻,天地坍塌,四肢无力。就这么睡到凌晨,口干舌燥,渴如荒漠,只是起不来。如意起来,见他不盖被躺在沙发上,责备道:“就你这种身板,怎比得过那些酒糟。”陈公有无力地说:“少废话。给我倒一碗水。”如意自康复医院回来,药是不断的,话也少得能不开口便不开口。喝了水,他说:“去喊开微型车的石保,送我去卫生院。”
他在卫生院住了一周,算是基本恢复,该检查的项目都做了,没查出明确的病因,就出院回家。他的身体自此便垮了,虽寻医问药,住院打针,终究没有复体。烟和酒基本是戒了,但偶尔因为心底里发痒,三五天里会吸上一支,抿上一口。他不敢看镜子,怕看见里面的人。当村里传来两三个老人过世的消息时,他约略知道人生的宿命将无法逃脱。这天他从柜子底部的衣服口袋里摸出一个小皮夹,将两张卡交给如意,说:“给儿子娶媳妇的事是望不到了,即使娶到,保不准会靠得住,只有自家人我才放心。我找人给你算过命,说你能活九十三岁,今年才六十五,还有二十八年,后面的日子是补偿你生病耽搁的那些年。到那时,我们的德乖也已经老了,可托付给村委会了。卡里的钱,除去盖房子和其他花销,还有三十八万,分存在两张卡上。万一哪天我走了,连心一定回来,你把写着字的这张给她,里面有十万。她有自己的日子要用钱,她会感激你。剩下的二十八万,你每年取出一万,省着点花。没有我,也要把日子过下去。到你老了,不能动,如果还有钱,就交给连心,那时她也老了,能把事情处理好。”其实没有人知道,他是找谁算命问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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