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小说《绿色自行车》内容如下:
自从发生唐星事件之后,我再没骑过我爸的自行车,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这句话在我这里得到了充分的验证。自从唐星转学后,我很想去看看她,我想我得当她的面向她道歉。为此我偷偷地去了她的学校,放学时,我在学校大门口看见了她,我是躲在一棵大树后偷看她的。她看上去面部表情无喜无忧,她走路时很自然地甩着两根细长的胳膊,我因离得远,看不清她的左手,从表面上看,她好像并没有因为缺了一根手指而忧伤和颓废。
有好几次我想走过去跟她说对不起,可是我下了几次决心,都没有勇敢地从大树后走出来。我眼看着她越走越远,有一种来路不明的沮丧一点一点儿地淹没了懦弱的我,最后我还是独自回家去了。回家的路一下子变得很长,脚步沉重得无以言表。
我家有一个大影集,里面镶满了照片。我知道我妈曾在深圳打过工,可是影集里一张她在深圳的照片都没有,我妈在粮站上班,她长得很漂亮。我想她在深圳打工时,正值豆蔻年华,一定会更加漂亮,可是她竟然没有留下照片,这让人有点儿不可思议。
一晃几年过去了,我上了高中,我仍然和小哲一个班,小哲经常跟我说,咱俩好好学习,争取考上大学,像我们这种生活在小镇上的人,只能通过考大学来改变命运。
我跟小哲说,咱俩比赛吧,谁期末考试排名落后,谁就拿出50元钱来请客。我和小哲击掌成交。
我一直觉得小哲是一个温暖的男孩,有他陪伴在我的身边,我的孤独和寂寞都奇迹般地化成了烟雾,在小镇的上空袅袅地飘散了。
期末考试时,小哲考了全班第5名,我考了第8名。我没有食言,用我自己攒下的压岁钱请小哲吃了一顿大餐。那天我和小哲都喝了酒,喝了酒的他话也多了起来,他神秘地说,有件事我早就想告诉你了。
我看他一本正经的样子挺滑稽的,忍不住用手指弹了一下他光亮的额头,我说,有屁快放。
他说,这事吧,我家大人不让我跟你说,可我憋得难受,今天我决定告诉你,你爸,就是那个天天在大街上送信的邮递员,他其实不是你亲爸。你是你妈从深圳抱回来的,你亲爸是谁,一直都是个谜。
小哲的话就像晴天霹雳,一下让我的酒醒了一半,他说的话,让我在心里暗暗地恨着他。我假装嘻嘻地笑着说,小哲,别闹,你怎么能瞎说呢。邮递员就是我的亲爸,这铁定没错。
小哲一仰脖又干了一杯,他说,让我给你讲讲你妈的故事吧。你妈张小玲,16岁就到深圳去打工了,据说在一家电子元件厂当流水线工人。22岁时,你妈从深圳回来了,是怀里抱着你回来的。当时她的脸上有伤,很多镇上的人都看见了。听说她在深圳被人打了,从深圳逃回来后,她想让你姥姥帮她看孩子,她还要回深圳去。可你姥姥没同意,问她孩子的爸是谁,她死也不肯说。你姥姥觉得你妈未婚先孕这件事太丢人了,她没有接纳你和你妈,你妈只好搬出来自己住了。两年后,有人给你妈介绍了邮递员,他们两人很快就结婚了。值得高兴的是,邮递员一点都没嫌弃过你,一直把你视为己出,即便有了你妹妹后,你爸也从没轻视过你。
这时我的酒已经完全醒了,小哲的话我信,因为我也曾无数次怀疑过自己的身世,我两岁时他们才领结婚证,我妈从来没讲过她生我时的事情。
但是,在小哲面前我仍然嘴硬,我假装很潇洒地跟他碰了杯,我说,你真会编故事,你应该去当编剧。
小哲说很多人都知道你的身世,只有你自己不知道,这件事我告诉了你,你可千万别跟你妈说是我告诉你的呀!
自从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后,我抑郁了很长时间,学习成绩一落千丈,我内心所承受的压力正通过学习成绩下滑这一现象表达出来。我经常一个人坐在校园的墙头上落寞地看晚霞,当夕阳染红我的目光时,我的眼睛是疼痛的。到底我的亲爸是谁,这件事我很想问问我妈,但每次话到嘴边时,又都艰难地咽了回去。每当全家人围坐在一起吃饭时,我便偷偷地挨个审视他们,我亲妈张小玲在深圳生了我,据说怀我时吃了上顿没下顿,那个男人肯定是个穷困潦倒的人,否则他不会让怀孕的我妈挨饿。我爸,在我两岁时接纳了我,他一直装出是我亲爸的样子保护着我,我在心里对他说感谢。我妹可能也早就知道了我的身世,但她总是装出不知道的样子,她比我小4岁,她长得单眼皮小眼睛,脸黑,像极了我爸,说实话,作为女孩子,她长得一点儿都不好看,我一直担心她长大后找不到婆家,嫁不出去。
我们一家四口,每天围坐在一起吃着饭,各自揣着各自的心事,从表面上看,形势一片大好,实则暗流涌动。
我妈经常抱怨我爸窝囊,别的人都在邮电局分到了新房子,而我爸没分到。别的人都涨了工资,而我爸没涨。别的人都提了干,而我爸没有。我妈总拿我爸的窝囊说事,说他不算是个男人,跟了他一辈子都过不上好日子。
有时我爸听得烦了,就一个人走出院子去外面散步,我妈便会对着他的背影大叫道:又躲出去了,你们看,他哪里像个顶天立地的男人?就知道逃避,一点儿也不虚心接受再教育。
久而久之,我爸晚上出去散步的时间越来越长了,有时甚至半夜才回来。我很好奇我爸晚上都去哪散步,去了那么久才回来。有一次我跟踪了他,看见他在巷子里右拐再右拐,然后进了一个路边的人家。我知道那家的主人是一个少妇带着一个女孩生活。少妇的丈夫是个军人,正在部队服役。军人每星期都给少妇写一封信。我猜想我爸就是在给少妇频繁送信的过程中与少妇相识了。
开始我还有点儿不确定,但我连续跟踪了几天后,我确信了,我爸的确和少妇搞到了一起,也就是说,我爸出轨了。每次看见我爸左顾右盼地溜进少妇家时,我的心都特别生气,他背叛了我妈,他难道想抛弃我们,投向少妇的怀抱吗?他一进了少妇的家,就在里面待上半个晚上,他们在一起能干什么?还能干什么,我不能深想,我克制着自己的愤怒,阻止自己鲁莽地闯进去,抓住他们的现形。
有一天,我对我妈说,你不该总训斥我爸。
我训斥他是为了他好,我希望他能像一个真正的男人那样顶天立地。
你总对他那么凶,他逃跑了怎么办?
他还敢逃跑,你问问他有那个胆儿吗?
我想我必须尽快阻止我爸出轨,这天我给我爸写了一封信,信的大致意思就是,我已经知道了他和少妇的事,让他尽快悬崖勒马,回归家庭,否则我会把事情闹大。
信写好后,我把信扔进了邮筒里。我知道,两天后,他就能在他负责投递的信件中发现他自己的这封信。
我爸肯定是收到我的信了,因为从那以后,他晚上不再出去了。我想关于我给他写信这件事,我们双方都会守口如瓶的,这封信让他出轨的事戛然而止。有那么几天,我上完晚自习自己回家时,看见那个少妇正在我家的巷子里东张西望,我爸最近不去找她了,她便想到我家来找他。
有一次我在巷子里堵住了那个少妇,我说,你是来找我爸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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