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小说《夜话(长篇小说)》内容如下:
倒是有一次听姐姐提起过,大约几年前,姐姐见到过吴珩。她们都还在春谷,遇见的概率自然比我多一些。吴珩非常激动,拉着姐姐的手,一直紧紧地握着,还说常常想念我们做邻居的时光。
“哎呀,你不知道她瘦的呀。”姐姐叹息道,“她得了淋巴癌。”
我震惊又难过,想起当年她意气风发的样子。这个病与她不幸的婚姻生活也是有关的吧。听姐说,她早离婚了,没有孩子,现在与母亲生活在一起。
她家的遭遇也令我叹息,她爸爸十年前脑出血去世,弟弟也走得早,在一次醉酒后意外身亡。
在城东我们做邻居的那段日子的确是她最无忧无虑的日子,那些夏天傍晚的长聊,那些愉快的少年时光。
我没有告诉雅平,吴珩的这些事,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也许雅平也是知道的吧?即便各自结婚,好朋友总有联系的,不是吗?
雅平说,没有,她们后来一直没有联系。雅平在老家结婚没两年,就跟丈夫去了上海,在上海生活了几年,又来到深圳。那些年事情多,通信也不像今天这么方便,断了就断了。
其实如今这世界要真正找一个人是不难的,只要存心找。只是,找着了又能怎么样?各自有各自的生活。雅平都做奶奶了。
“有机会你回我们春谷,我陪你一起见吴珩,说实话,我也是好久没见到她。”我说回头问问姐姐,看能不能联系上,也许能弄到吴珩的微信,那样就方便了。
雅平黑眼珠闪烁,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表情有点悲戚。
不管怎样过年都该开心点才是,死乔红偏要发起那话题,让人一下子刹不住记忆。也许也是气氛使然吧。
过年的那些天着实很冷,老家都下起了雪。老公发来在老家的照片,毫无心肝地晒桌子上的各种美味菜肴,还有窗外飘雪的楼群,打麻将的热闹场面……我都没回。
“你也真是的,生啥气?给男人自由,我们也自由。”乔红对我独自过年耿耿于怀感到不屑。她一个人已经过了好些年头了。我也是今年才知道。
“往常没打扰你嘛,知道你们都一大家子的。以后每年你愿意的话,我们姐妹都可以一起过,还有雅平。”乔红认真地说,“交友防老,别指望小孩,也别指望老公。我算看得透透的了。”
这几天天天腻在一起,这样的话,我没少听。说实在的,我也有好几拨朋友圈,每个圈子的话题都不一样,单位人事,明星八卦,时尚美容,世界格局……而这次和两个比我大好几岁的姐姐在一起,主要聊得就是“如何过好下半生”。我承认这对我是有启发的。
但,毕竟也有点起腻了,可大过年的到哪儿去找别的圈子,大家都在团圆着呢。有乔红给我们搭起一方温暖的红泥小火炉,已经很知足了。
有天晚上我和乔红又在家看了部新近获得奥斯卡外语片奖的电影。电影很长,结束的时候已经很晚了,那个点地铁都应该停了。我又没开车。乔红说,干脆你别回去,就在我家住得了,书房有床,被子现成的。
她家房子确实挺大,二百多平方米,不要说我,就是再加个雅平,都能住得下。我知道,乔红也是怕寂寞的,她不介意我们留下来。
但我还是拒绝了。再亲密我也需要独处的时间。
“嗨,不知好歹,我连雅平都没邀请过呢。”乔红叹了口气。“好吧,我开车送你回吧。”
乔红家常穿的睡棉袄也没脱,就换了鞋,与我一起下楼到车库。
深夜的街道,特别干净清冷,像条沉默的河。两岸是灯火人家,每一盏灯都有说不尽的故事吧?
车里音乐打开:“这世界那么多人,多幸运,我有个我们……”
“你知道雅平她……和我——们不一样吗?”乔红吸了一口气。
“是的,我知道。”
其实早猜到了。
那一年,还在城东的房子,我们和吴珩靠在墙边聊天,吴珩兴致勃勃地给我们看她和雅平在体校的照片,都是黑白的。其中一张是俩人合影,她们在照相馆拍的,拍得很正式。吴珩穿了照相馆里的西装,打了领带,她本来就是碎碎的短发,男儿相,看上去英气逼人。雅平两根长辫搭在胸前。她俩头挨着头,满脸幸福。这是“我们的结婚照”。吴珩笑着和我们说。那时候我们太小了,以为闹着玩,一种过家家游戏,就像我在城西和小朋友玩的那样。恐怕连吴珩自己也不明白其中的重大含义,否则她又怎么会兴高采烈地展示给我们看呢,她也是后来才醒悟的吧。
直到好多年后,我才意识到吴珩的心碎。
我有个同学的哥哥和吴珩在同一间小学当老师。她说起当年吴珩的哭泣轰动了整个学校。雅平有了男朋友,来学校做最后的告别。那之后,吴珩才开始了一场又一场失败的相亲。
宝马车里单曲循环播放着“这世界那么多人”,乔红专注地开车,似乎这些天话都说完了,再不发一言。很快到了我家门口。
“下吧。回见。”她莞尔一笑,露出一对小虎牙。我又有刹那错觉,好像看见了吴珩。唉,大概是最近想到她的次数太多了吧,谁叫她们都有一对相似的小虎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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