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小说《三缺一(长篇)》内容如下:
毫无悬念,张大炮一把没胡,完美塌锅。
输了钱的张大炮,一反往日不坐塌椅子不离座的劲头,低眉顺眼坐在茶几旁的小凳子上,不喝茶,不说话,更别说嗑瓜子、嚼花生了。
“他张叔,玩去吧。我不碍事的。”老奶奶笑眯眯瞅着张大炮,“是我自己不注意的,别往心里去啊。”
“不了不了,让别人玩吧。”张大炮不敢直视老奶奶,他耷拉着脑袋,全然没有了往日那种不服输、不气馁、不挽回局势不罢休的豪迈劲儿。
何仙姑也心里发虚,要不是因为给她拿桌布,李奶奶也不会摔倒。再者,不管什么原因,事是出在她家里,她后怕呀。所以,何仙姑再三询问要不要去医院看看,老奶奶压低嗓门和她说着悄悄话:“闺女,别声张,万一传到孩子们耳朵里,我以后估计出门就费劲了,别说打麻将,就是连教你钩织也不行了。”
5、
众人散去之后,王继光迟迟没有离去,他左手搓着右手,右手按摩着左手,踢着脚尖:“今儿,让你受委屈了。”
何仙姑摇摇头,寡妇门前是非多,一想起早上大伯子骂她克夫的电话,何仙姑心里的那个委屈随着眼泪唰唰地就又下来了。好几年了,男人的意外,是她能预料到的吗?人们为啥总爱翻旧账啊。
“要不,你就随我回村里,或是咱换个地方吧?”王继光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何仙姑的脸色。
何仙姑不说话也不点头,只是盯着雪白的电视墙发呆。
“咱俩,你没男人,我死了女人,一不丢人,二不偷情,光明正大,谁也说不得长短。”看着低头不语的何仙姑,想着她憋屈而又没地方去说的苦衷,王继光的直脾气又上来了。为了这个打小就一块长大的妹子,他可是放下了村里的煤摊子,专门撵到这又窄又小的老式楼房里来了。他的小仙,二十年前就错过的小仙女,这次是说成啥也不能放过的,就算是让他上刀山下火海,他是连眼睛都不眨一下的。
可任凭王继光说破了天,何仙姑就是不说话。王继光再说,何仙姑就抹眼泪。王继光走了,何仙姑盯着门口,还是抹眼泪。
6、
因为答应了要给舅舅镶牙,郝仁打完麻将赶紧联系医生朋友,过去做了一系列的检查,既是确保不影响明天下午的活动,也是怕勤捉住他自编自导的那个假电话的茬儿。
第二天上午,郝仁和勤带着老母亲,给舅舅花最大的价钱,预定好最好的牙,然后一家人在外面吃了饭就赶紧回家。昨天,大家三缺一等他,他决定今天,一缺三,等大家。可他刚下了楼拐过弯,就看见张大炮坐在远远的树荫底下,伸着脖子在西南向的巷口张望。
郝仁摇摇头,自嘲道:“自觉自行早,还有更早人。”
一进屋,郝仁又愣了:“哟,高大爷,今儿没午睡?”
“嗯,”应了一声,高志远又转过身,看着窗外。
郝仁也见怪不怪,高志远永远都是一副冰棍脸,用红姐的时髦话来说,是生人勿近、惜字如金,用张大炮的话就是“干吗老甩着个脸子,别人又不该你一块钱,况且,多说一个字会死啊?”不过,这话是高志远不在场时,张大炮拍着桌子豪气十足地说的。把这俩老头丢在街上,估计是你看不上我,我也瞧不起你。说也奇怪,这两个冤家,还偏爱往一个桌上凑。张大炮那大口袋里,今儿装个山楂棒,明儿是一把炒花生。一不胡牌,就叼一根山楂棒,有时一着急,还能把椅子往后一推,直接站起来,看看上家,瞅瞅下家,遇上李老师,会温和一笑,若碰到是高志远,要么把牌一扣甩一句:“稍安勿躁”;要么眼一瞪,张大炮立马就乖乖坐下,嘿嘿一笑。
郝仁摇摇头,今儿这是怎么了,平常都是在家午休好养精蓄锐的老人,为啥都早早地来了?张大炮更奇怪,这大热天的,来了怎么不上来呢?一点钟的太阳是最毒的,平时手不离瓶,嘴不离水的人,今天不怕中暑?
撩起大卧门帘一看,呀!小哑巴来了。“嗨!”
正低头看手机的女人一回头,冲着郝仁眼一眨嘴一咧,一脸的清纯。郝仁心里直嘀咕,这个清清爽爽的女人,会在麻将桌上偷牌换牌?门帘一动,郝仁还没有看清是谁,帘子已落,人也进了隔壁小卧室里了,紧接着,挪椅搬凳的,女人叽叽喳喳的小碎声隐隐约约,像是在打电话招人。郝仁转身还没走到客厅,何仙姑从里边出来:“要不,你凑一把?”
郝仁一指小哑巴,“那不就是一个现成的?我还是等等小猛子吧。”
“嘘,”何仙姑把手指竖起来,指指小哑巴,又冲着小卧努努嘴,直摆手。
郝仁一笑,进屋凑摊子去了。
中途,郝仁去卫生间时,看见高志远也不嫌小猛子他们吆三喝四地吵,还在阳台那儿瞅着窗外,没见张大炮,也没见李老师,更没见老奶奶。郝仁一看手机,三点半。哟,估计这桌夕阳红今儿是没戏了。
7、
这几天,高志远都是简单对付几口之后,就早早来到何仙姑这里。有时候太早,高志远就一个人干坐着,不喝水也不说话,伸着脖子望向窗外。高志远也不知道自己为啥要坐到这里,为啥要瞅窗外。放暑假了,孩子们都被大人关在家里睡午觉,老头老太太也不急着送孩子、做饭,一日三餐慢慢就变成啥时饿了啥时吃,就连绿化带里的大槐树们,也是懒洋洋地举着枝丫,耷拉着脑袋,心不甘情不愿地杵在大太阳底下,无言地进行着集体罢工。倒是西门角落里的几丛月季,躲在背阴处,深绿色的叶子舒舒展展,碗口大的花朵正生机勃勃地展示着自己的美丽,丝绒般的大红沉稳厚重,胭脂样的绯红鲜艳活泼,黄蕊红瓣小俏皮的应该是芍药。高志远闭上眼睛,仿佛隔窗都能闻见它的甜味,这种景色既像是他没离休前办公室窗前的小花圃,又像是爱人在世时老院子里一年四季的争奇斗艳,可似乎都不像,倒让他想起是李老师身上那股淡淡的体香。高志远正要深吸细闻,忽的,李老师又不见了。高志远一惊,不仅屋内没有李老师,就连往日热闹的小区,此刻都是静悄悄的。高志远稳了稳神,下意识地回头,总感觉有一双隐忍着委屈和无奈的大眼睛在看着他。那是李老师的眼睛,难道她遇上什么大麻烦了吗?有谁能知道她的近况呢?该死的大喇叭张大炮也不见了,和李老师做了多年邻居的李奶奶也不来了,向何小仙打听吧,他又张不开那个口。其实,这个时候,他是非常羡慕张大炮的,直肠子、大嘴巴,想到啥就是啥,要是张大炮就在眼前,不论张大炮提啥条件,他高志远都答应,哪怕日后成为张大炮茶余饭后的笑料,只要能打探见李老师的情况,他也认了。
高志远第一次感到深深的失落与挫败,那个领导着千儿八百人,运筹帷幄,意气风发的高志远不见了,精气神刹那间就像是被人抽光剥尽一般,他提着杯子,有气没力地走了。
一连几天,高志远都是心神不宁地在窗户边坐坐,又失魂落魄地离开。
这天,李奶奶来了。
过了一会儿,张大炮也来了。
高志远眼睛发亮,蹬蹬蹬走到老位置,外套挂妥,水杯放好,身旁照旧留了一个空位。
张大炮眼巴巴地瞅着李奶奶,铁盆似的大屁股只挨了椅子的尖尖:“那个,他奶奶,你这胳膊腿脚没事吧。那天,我确实是没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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