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小说《路亭》内容如下:
阿妈一把把我揽进怀里抽泣了起来,我不由得一阵恐慌,我不晓得阿妈为何突然哭了。
阿妈抬起衣襟抹了几下眼角,说:“明天你去叫阿登叔来家吃晚饭,早晨割的肉还剩一块,阿妈再摊麦饼给你们吃。记牢,如果阿登叔不肯来家,你就说,阿妈要到路亭来。”
第二天刚吃过午饭,“矮脚狗”慌慌张张地跑过来对阿妈说:“单桨登倒在路亭里快没气了,叫你的名字呢,你快去看看吧。”
阿妈“啊”的大叫一声,便撒腿往路亭跑去,我紧跟在阿妈的身后。
阿妈跑到路亭时,倒在地上一身血迹的土登叔看见阿妈和我,似乎想抬起他那只粗大的手,但只是稍微动了一下,嘴里轻微而又含混地吐出两个字,便头一歪咽了气。那天土登叔脚上穿的布鞋正是阿妈托我送过去的。我后来一直在心里破解土登叔临终前嘴里吐出的是哪两个字,我想应该会是“蝉儿”。
土登叔捕蝉时摔落到一块岩石上,太阳穴重重地撞到了岩石的尖锐处,当即昏了过去,被人发现抬到路亭时已失血过多……
众目暌睽之下,阿妈紧紧地抱住土登叔不停地呼喊:“老天啊,阿登你怎么啦,怎么啦……”看着阿妈哭天喊地,涕泪横流的样子,我不由得回想起阿爸去世时阿妈也是这样痛哭的。
少时的我,从失去阿爸的心境中慢慢地缓解之时,土登叔却突然步阿爸的后尘匆匆离去,这接连的打击令我非常的伤心又失落。我老想着土登叔是为了我而去捕蝉的(特别是每每想起他说的一只蝉壳可卖半分钱,卖了钱就能给我买冰条吃,还可以给阿妈买盐巴时,真是令我心碎),我还想土登叔如果没在炮火中落下了眩晕的病根,如果有健全的两只胳膊,就不会轻易摔倒,哪怕摔倒了也不会失去支撑……
一年后的清明日,阿妈拎着竹篮,篮里放了两沓厚厚的黄色草纸,带着我去阿爸的坟头烧纸钱。阿妈一边抽泣一边烧着纸,嘴里断断续续地跟天边的阿爸说话。我听阿妈说:“你俩咋就这么狠心呢?一直想着过来告诉你阿登没死,他丢了一只胳膊活着回来了,可傻阿登又狠心跟着你走了……”我听着便忍不住哭了起来,嘴里喊着阿爸。不知过了多久,阿妈才停止了哭诉,挽起我的胳膊说:“小根,去给你阿登叔烧点纸钱磕个头。”土登叔的坟头离阿爸的坟头不远,拐个弯,走百来步就到了。在土登叔的坟头上,阿妈身子一扑,抱住墓碑,嘴里不停地念着“阿登啊,你真傻,你真傻呀……”
阿妈把一沓草纸一张张点着烧完后,我跪下磕了头。阿妈坐在地上一动不动,仿佛在追忆什么。我靠上阿妈的肩头,傻傻地问道:“阿妈,你怎么不哭啦?”阿妈搂着我的肩头说:“你阿登叔都死两回了,阿妈哭不动了。”我接着问道:“阿登叔第一次死的时候你也哭了吗?阿爸也哭了吗?”阿妈说:“小根啊,记得那天阿妈叫你给阿登叔送麦饼的日子吗?那天是阿妈和你阿登叔订亲的日子啊。阿妈和你阿登叔私订终身后才曲曲折折地得到上辈同意的。阿登叔参军的第二年底,县里来通知说你阿登叔在战场上牺牲了。后来,阿妈和你阿爸成了家,有了你……”阿妈说完长长地忧叹了一声,吃力地站起了身,说:“小根,跟阿妈回家吧。”
在回家的路上,我似乎才明白了刚才阿妈跟我讲的这些事,说道:“阿妈,以前要是你和阿登叔成了家,那我阿爸就是阿登叔了。”
阿妈说:“都十多岁的大孩子啦,怎么还啥也不懂,阿妈和你阿登叔成了家,生来的还会是你吗?”
阿妈离世时我十八岁,掩埋了阿妈后我又去了土登叔的坟头作别。站在坟头前我默默地想,黄土之下的土登叔带走了多少我未来得及晓得的辛酸、曲折和委屈的故事啊……
第二天一早,我背起行囊,一步三回头地泪别小山村、走到村口时,蓦然回首,远处的路亭跃入眼帘。我没停下脚,朝远方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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