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小说《路亭》内容如下:
刚进了路亭,“矮脚狗”背着双手朝路亭这边来了。土登叔叫我躲到倚在墙上的门板后面别出声。“矮脚狗”一进路亭就问道:“单桨登,头先我听见你在山坡上吹口哨来着,是那帮野猴头偷摘杨梅了吧?你光吹口哨逮不到现行有个屁用啊?”
土登叔说:“高大队长,他们这不是还没来得及动手么,被我早发现早赶跑了不好吗?”
“矮脚狗”哼了一声,说:“单桨登呀,我看你还是个单根筋呢!我没叫你赶跑,是要你逮住一两个也好罚他们家长放场电影么,哪怕罚一只鸡也好呀。”
这时我差点咳出了声,在心里骂你个“矮脚狗”,还想着啃鸡腿呢。
土登叔说:“这些孩子家里个个穷得叮当响,到哪弄钱放电影呀?”
“矮脚狗”说:“这我可管不了,你别忘了自已的俘虏身份哟,以后再放跑了这帮猴头就做失职论处。你放肚子里好好思忖吧。”“矮脚狗”说完扭头走了。
土登叔长长地“唉”了一声,转身朝我叫道:“鬼灵头,咋还不出来?”
我悻悻地从门板后面现了身。土登叔从小石桌上抓了一把野山果让我拿着,然后抚摸我的头说:“记牢,以后不要摘杨梅了,怎么说也是偷吧。阿叔小时候时常饿得头晕眼花的也没有偷过东西吃,硬性人怎么能当小偷呢?叫人看不起哩。等过一阵杨梅熟透了阿叔一定给你留着。快回家吧,你阿妈要着急了。”
这回我突然觉得除了阿妈和生前的阿爸,就是土登叔对我最好了。要不是土登叔今天护着我,被“矮脚狗”罚放电影,阿妈可能急得又躺床上起不来了哩。这么想着,我变得顺从了起来,很有礼貌地说:“我晓得了,谢谢阿叔,以后都听阿叔的话。”
土登叔哈哈笑道:“好孩子,长大后一定有出息。快点回家吧。”
当我走出二十多米远时,感觉土登叔还站在路亭前目送我,我一回头,土登叔果然还在目送我。土登叔身上那件泛黄的白衬衫的右袖管在山风里空荡荡地飘动着。这一幕永远地留存在我的脑海里。
以前晚上入睡前常想阿爸,甚至还会嘤嘤地哭出眼泪。但那天晚上躺在床上脑子里多了个土登叔的身影,阿妈给我摇着蒲扇说:“小根,咋还睁着眼啊?快睡吧。”
我说:“我老是想阿爸和阿登叔,睡不着。”
阿妈问道:“今天不是刚见着你阿登叔吗?是因为阿登叔揍你啦还是又给你零食吃啦?”
我说:“阿登叔对可我好呢,他不会揍我,只会摸我的头,还叫我鬼灵头,他今天…… 又给我摘野果子吃了。”
我故意把上山偷摘杨梅的事给忽略了过去。
阿妈轻轻地叹息了一声,说:“你阿登叔从小就孤苦一身,命苦哩,他是个硬性人……”
我说:“阿登叔对我们孩子最好了,就那个‘矮脚狗’最坏,还骂阿登叔。”
阿妈说:“以后不要背地里叫大人绰号,也不要说别人坏话,记牢没?”
我望着阿妈蜡黄的脸,说:“记牢了。”
阿妈含笑道:“乖孩子,快睡吧。”
我突然又想起来问阿妈:“阿妈,阿登叔的右胳膊为啥没了?别人说是打仗时被炮弹炸掉了,逃跑时给抓走啦……”
阿妈瞪了我一眼,说:“瞎说,阿登叔是昏死后被敌人抓走的,他是英雄。那些年大家都以为他牺牲了,哪晓得你阿爸刚走你阿登叔却活着回来了,回来连个住的地儿都没有了……”
借着灰暗的灯光,我惊异地看见阿妈的眼眶里溢出了泪珠。
土登叔的“亭屋”里有一把长长的铁钳。一天下午土登叔拿出铁钳在我眼前比画了几下,说:“回家吃过晚饭跟你阿妈说一声,到阿叔这儿来,阿叔晚上带你去夹泥鳅。”
那天晚上,寂寥的天幕布满了星星,田野间传出有节奏的蛙叫声,梯田坎壁上的萤火虫忽闪着星星点点的萤光。土登叔打着手电筒,叫我拎着铁钳和装了点溪水的铅桶跟着他。土登叔脚穿草鞋,我赤着脚(我一个夏天都是赤着脚的)一前一后走在田埂上。土登叔在手电筒的光束下发现了水田里的泥鳅后,就让我打着手电筒,他用铁钳夹泥鳅给我做了示范,接下去就都由我夹泥鳅,他负责打手电筒。土登叔还自嘲道:“单桨还真真是做不了双桨的事哩。”那一晚仅夹到二十多条泥鳅和几条细小的黄鳝,刚好垫了铅桶底。土登叔挺满足地说:“这些够你和阿妈吃了,和咸菜干搭配烧味道真真好,从前在家你阿妈就为阿叔烧过。”土登叔还告诉我等水稻抽穗后或者是割了稻以后,泥鳅和黄鳝就多了,运气好的话还能在溪里夹到溪鳗呢。
那晚土登叔把我送到离家门口还有二十来米距离时就停下了脚步。土登叔痴痴地望着我家窗户透出的暗淡的灯光。我不解地问道:“阿叔,你咋停下啦?进我家去么,我阿妈肯定还没睡等着我回家呢。”
土登叔摇了摇头说:“你快回家吧,你阿妈该等急了。”
土登叔说完便扭头走了。我进屋后阿妈问我大黑夜的怎么回来的?阿登叔没送你过来?我说是阿登叔送我来的,可是他快到家门口时就走了。阿妈赶紧打开门去屋外,黑夜里的土登叔已经走远了。
当我第二天迟迟地醒来时,立刻嗅到了从锅灶间散发出的一股扑鼻的麦香味,是阿妈在锅底摊麦饼吗?这还是夏天呀,往常只有过年阿妈才摊麦饼的。我一骨碌下了床蹦进锅灶间。阿妈笑眯眯地说:“怪不得阿登叔叫你鬼灵头呢,眼睛一弹开就嗅到香味啦?”
我咽下一腔的口水,问道:“阿妈,今天干吗摊麦饼吃呀?我好长好长时间没吃麦饼了。”
阿妈说:“等会儿给你阿登叔送去。”
想不到阿妈是为阿登叔摊麦饼,心头顿觉失落。阿妈瞪了我一眼,说:“噘个小嘴干啥?阿妈摊了两只,阿登叔一只,你一只,满意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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