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小说《请神》内容如下:
一、
“来两碗胡辣汤。”
“胡辣汤还没好。”
“那先上水煎包吧。”
“水煎包这就出锅,肉嘞还是素嘞?”
“二十个肉的。师傅是河南哪里的?”
“二十个肉的。”
小周没搭理客人的询问,而是大声向里面喊话,让老乔盛水煎包。老乔刚掀开锅,整个人就笼罩在一片白雾里。他不断走动,白雾渐渐散去。老乔手里握住银色小壶,往水煎包上浇水。冷水溅到黑色铁盘上,发出吱吱声,受热后变成蒸汽升腾。黏在一起的水煎包,慢慢分开。老乔拿出长长的铲子,翻动水煎包,金黄色的外壳显露。红色牛肉馅和褐色的粉条从水煎包缝隙里钻出,一股焦香味儿涌动。
老乔捡了十个水煎包放进白盘里,水煎包的热气遇见冰冷的盘子,在盘子边缘凝结成水滴。老乔拿毛巾擦干后,端去出餐的窗口。水煎包堆放着,晃动,他略微用手指调整了下,才稳定下来。按响铃铛,提示小周来取,他又转头忙活胡辣汤。胡辣汤勾完了芡水,不能着急搅动,一搅动芡就散了,那就不中了。只能慢慢等待沸腾,木耳、牛肉、花生、面筋和黄花菜在大铁锅里翻滚。
老乔在安兰开这家乔记胡辣汤店已经七年。不光卖胡辣汤,也卖烩面。但河南人只说他的胡辣汤好,没讲过烩面咋样。可能也讲过,没人在意。老家兴吃高汤烩面,没时间整高汤,他做的是炝锅烩面,味道总是差些。他还卖豆角焖面,那玩意要好吃得现焖。现焖可费不少劲。做一碗豆角焖面的功夫,可以下两三碗炝锅烩面了。总归不划算,他做得也就少。最后,出名的还是他的胡辣汤。
安兰河南人多,收破烂的,拉垃圾的,开的士的,都是些河南人。收破烂的,可不能光收,要挣钱得翻垃圾桶。垃圾桶的味儿可不好闻。捞出来个黏黏的饮料瓶子,倒掉剩余的黄色液体,一脚踩扁。弯腰拽出来纸壳子,抖掉白泡沫,用膝盖压到地上,叠板正后用红色编织绳捆紧。至于拉垃圾、开的士,也是当地人干不来的活儿,只能河南人来干。
河南人能吃苦,一家干起来了,就叫着亲戚朋友一起帮忙干。这样传染着,安兰的东区慢慢形成了一个河南村。安兰本地人说起河南村,总要撇一撇嘴,那可不是啥好地方。脏乱差,到时总要治理整顿下的。至于现在,现在就先由它去吧,操不了这闲心。
老乔的胡辣汤店就开在河南村里,所以生意能做起来。不过谁也不知道老乔是哪里人,之前是干啥的。老乔又严肃,不爱和大家喷空,没人敢问他。久而久之,也没人去理会他的来历了。毕竟这都不重要,胡辣汤里多放点牛肉,水煎包个头别越整越小,这才是大家关心的。胡辣汤店里开始只是老乔一个人,后来实在忙不过来,才请了小周。小周来了,也不顶啥大用,主要还是老乔在张罗这间店。小周也是河南来的,早上在店里打三个小时的工。下午还得跑医院,他在急诊科找个活儿,活儿也简单,当保安。主要职责是看好急诊抢救室的门,不要让着急的家属或者闹事的人冲进来,里面都是危重的病人,冲进来可不得了。晚上他干到十二点,有时晚点,但最迟不超过一点。干完就回出租屋睡觉,早上再跑来卖胡辣汤,啥事都不耽误。
“外面那两个是便衣。”
“是啥?”
“便衣,挎包里有枪。”
“真的?”
“真的。”
“那别说了,他们耳朵尖。”
“他们水煎包还差十个。”
“还有两碗胡辣汤。”
外面的两个便衣低着头在吃水煎包。刘宝挎包里有枪,张天明挎包里没有。刘宝挎包里的枪不久前刚击发过,还带着股火药气。打的那一枪没朝嫌疑人身上打,而是打向天空,鸣枪示警。嫌疑人并没有停下来,而是跑进了路边的建筑工地。工地是个烂尾楼盘,有铁门但没上锁,没人管。里面有狗在叫,但叫得不够急促,可能是跑进工地找东西吃的野狗。
工地只有四栋楼。基本上快盖好了,就差外墙砖还没贴。嫌疑人钻进去后,顺着楼梯爬上了第一栋。凌晨四点钟,天连蒙蒙亮都没蒙蒙亮,只是一味的死黑。烂尾楼里的情况不熟悉,刘宝和张天明不敢跟着进去,就在楼下面等,边等边联络警力支援。警力来了就好办了,带个探照灯,一层层搜索,不怕找不着人。
冷风从楼栋之间穿过,打到他们身上,还怪冷。刘宝从口袋里摸出来一小包风干牛肉,扔给张天明。风干牛肉是刘宝女儿从网上买的,一百四十八元,不是会员要一百六十九元。里面也就二十多小包,不值当,但女儿喜欢。买了就扔在客厅餐边柜里,追剧时拿出来吃。女儿盯着电视,刘宝坐沙发边上瞄几眼。
女儿把吃剩一半的牛肉干推给他。他也不嫌弃,袋口还粘上了女儿的口红印。女儿生下来五斤九两,四十六厘米,八点二十五分,剖宫产。刚出生的第一夜,小的在怀里扭着身子哭,大的卧在床上疼痛喊叫。刘宝完全没法睡觉,那可比抓罪犯累多了。刘宝不愿意和女儿说起这些。没离婚时,老婆骂他他听着。不能顶嘴,要是顶嘴下一步该砸东西了,这是多年积累的经验。和老婆离婚后,他的话也少,可能是养成习惯了。出门时刘宝偷偷拿了五六包牛肉干。怕女儿发现,锁紧大包装密封条后又重新放好。
刘宝用手指摸索着寻找到缺口,撕开,把牛肉干挤进嘴里。一咬,牛肉的纤维散开,嵌到牙齿上。他用舌头舔下来,用右边的磨牙撕咬,牛肉的香味儿散出来。碎屑掉到嘴角上,他用手指一抹,随便甩到空气里。张天明却没吃,他紧张,捏着牛肉干不松手。才从警校毕业没多久就进了市里的刑侦队,起点高,心里却觉得不安稳。
很多同学是分到所里做基层民警,值夜班,备勤,没少听他们抱怨。他倒觉得在基层踏实。上门处理处理夫妻打架、邻里噪声纠纷,或者解救困在防盗网里的猫咪,拍醒躺在绿化带里的醉鬼,这些琐碎的警务让日子嗖嗖过去。他跟着师傅刘宝,还在学习的阶段,没那么多事儿,平时也没觉得危险。但这次不同,躲在楼上的嫌疑人是个逃窜多年的杀人犯。
“河南传过来的资料你看了没?”
“大概看了看。”
“二十一年了。”
“女孩要是活着,三十二了。”
“小孩儿估计都该上小学了。”
“你留意到那口废弃机井的照片没?”
“口被掀开了?”
“现在是旱季,用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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