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小说《隐秘的诗意》内容如下:
上高中的时候,苏文开始暗恋一个女孩。这种暗恋让他感到既幸福又孤独。有时候,他觉得女孩近在咫尺,有时候又觉得遥不可及。无论远和近,苏文已经学会了搭建想象的桥梁,缩短他们之间的距离。他写诗,一行行炽热的情诗,以文字为步伐,让自己的心事抵达女孩的心灵。到了大学,他继续暗恋一个个女孩,写诗成了一种惯性。等大学毕业,他已经积累一摞诗稿。
出版社为他出版了诗集,一时间,他在读者中非常走红,尤其是那些年轻的女读者对他的诗集更是爱不释手。苏文并不敢就此懈怠,仍日日寻觅,夜夜耕耘。诗句不断从笔尖汩汩流出,他设想着不久出续集或增订本。这样,他结婚了。他的妻子漂亮娇柔,美丽得像天上的白云。他的妻子当初也是他暗恋的一个女孩,一个偶然机会,他向她表明了心意。殊不知,女孩也爱慕着他,两人一拍即合。苏文娶了女孩。他以为从此他可以写出更多的诗,但是,事情恰恰相反。曾经热烈暗恋过的女孩,一旦成为妻子,了如指掌,竟渐至麻木,毫无感觉。妻子那双眼睛,很难叫他写出诗来。他喜欢捕捉别人的眼睛,捕捉大街、商店、电影院和歌舞厅那些女孩的眼睛。他觉得那些含情脉脉、火热奔放的眼睛,是火,是水,是乳汁,养育着他和他的诗。
他一天写一首诗,有时一天写好几首诗。很久以前,诗于苏文,是由衷的冲动,但诗又像是一部开动的机器,操持得久了,也就充满了惯性。他变成了一架程序严格的写诗的机器。诗操纵了他的大脑,不分白天黑夜地扭动他的手指,通过苏文写出的字句表现着诗自己。苏文结婚不久,就对妻子感到失望。这种失望使他对婚外的风景充满了向往。他与一些女性保持密切往来,按他的判断和希望,这些女性将有人可能与他产生新的恋情。虽然不能够丢下一粒种就发出一颗芽,但种二得一也算收获不菲。他自喻为涛涛的江流,不舍涓滴。结婚不久,单位调来一个娇媚的少妇,那女人看他的眼光与众不同,惹得他内心阵阵骚动,他便暗暗地考虑起婚外恋的事情来。他的诗作出现某些微妙的变化,以前他的诗总有一份忧郁、热情的东西,但现在这些情绪荡然无存,字里行间充斥着放肆、外露和肉欲的意念。
在苏文的朋友中,流传着他的一句名言。最初,他只是对一个好友说的。他说,“爱诗,从爱女人开始。”这本来是一句大白话,但是,苏文以为是他窥破天机,得到神授。他兴奋地把这个秘密说给另外的人听。自然,人家把这个看成了他个人的感受和经验之谈。许多人都对他的话报以会心的笑。苏文见没有人驳斥他的话,就坚信自己说出了一句名言。
熟悉他的人,知道他的名言是有出处的。以前,苏文读一个艺术家的传记,悟出真正的艺术家差不多都是由某个异性开启的艺术征程的。他自己在念书的时候,喜欢上了一个女同学,那女同学飘忽撩人的眼神荒废了他的学业。直至后来,他得知那女同学在悄悄地和另一个男同学恋爱,心境便一下子变得凌乱怨愤起来。他开始信笔涂鸦,他在他最初的诗里就充分发挥了他的想象力,那女孩已不再是现实中的那女孩,变得娇媚多情了,竟使他获得了意外的满足。他真切地感受到了遣词造句的快感,便一发不可收拾。他这时候的诗,含蓄动人,始终隐藏着一个女孩多情的笑靥。
一般地,女性,尤其是漂亮的女性,是他的审美对象。但是,有一段时间,他的诗出现了变化。由深情赞美,变成愤世嫉俗。以前,他讴歌女性。现在,他的笔锋直指现实。有一位局长大搞特殊化,让他嗅出了异常,他便接二连三写诗,直呼其名,大加鞭挞。相关部门觉得苏文损害了领导形象,派人出来阻止。苏文正在兴头上,欲罢不能,发泄似地掷出一首首大快人心的诗。相关部门便告苏文诽谤罪,派出所人员找到苏文的家,对他发出了警告。苏文突然害怕了,噤若寒蝉。他突然意识到,写诗固然是一件美好的事情,尤其是写赞美诗,但写那些揭露现实的诗却是十分危险的。他思考了一天一夜,苦闷之极。要他不写诗,几乎不可能。诗是他存在的形式,但很明显,诗又不能乱写。他收回了笔锋,重新回到了让他备感温柔的爱情天地。
尽管打算回到老题材,但是眼下,不知是他变得迟钝了,还是周围的确少有漂亮的女性,总之,许多时候,他写不出诗来,因此感到苦恼。他又多出了一个消磨生命的爱好:旅游。他经常独自外出旅游,异乡的山川景物、世俗风情常常使他陶醉其中,变成了他另外一种追求美的方式。
那年春末,气候热烈喧闹,本来以为这样的天气会持续下去,主要是人们渴望热烈的气氛能够持久。不料,夏初,突然发生了一场罕见的倒春寒。寒潮袭来,人们猝不及防。寒风像锐利的刀锋,收割了枝头上刚刚萌生的嫩芽。许多人龟缩在家里,悄悄地撩起窗帘,查看街上的动静。但是,苏文却感到莫名的兴奋,常常独自在寒风中徘徊。他有异于常人的敏感,以为春天没有退却,没有走远,就隐身在一阵阵的寒风之中。只要有信心,寻找,等待,春天就会到来。他的一次次徘徊,就是在寻觅和等待。与其说他感觉到会发生什么,不如说他希望发生一点什么。他的手指莫名地扭动,他的心被阵阵牵扯,他感到又要写诗了。
果然,他邂逅了一个让他一见倾心的年轻而成熟的女子。对方在夜色沉沉、寒气逼人的街头踯躅。他们一起去了最近的舞厅。舞厅集聚着人群,摩肩接踵,热气腾腾。他们搂抱着跳了整晚的交谊舞。脱去臃肿的羽绒袄的女子是如此娇美。苏文感到兴奋、晕眩和陶醉。分手的时候,他们约好再见面的时间和地点。苏文记不清这是他交往的第几个女性,但对方无疑是最让他动心的一位女性。他背着妻子和对方频繁地幽会,一度暗想和妻子离婚,娶对方为妻。寒潮起于六月,出乎意料地漫长。寒潮没有结束的迹象,他的春梦却要结束了。一天,他竟然得知,他准备为之离婚的女人原来是一个荡妇。她是有夫之妇,同时和好几个男人打得火热,对每个男人都温存备至,信誓旦旦。苏文感到自己遭到戏弄。随后,酷夏像一块巨石,从天而降。滚滚的热浪,炙烤着人们,让人失去了方向感。开始苏文还想写诗对季节的嬗变感叹几句,但阵势威严的炎热让人感到砭入肌骨的阴冷。他意识到语言和诗句的无力,无法表达这种感受,只好三缄其口。他背起行囊,走山行水,穿街过市,好打发掉这个夏天。他的老毛病又犯了,他把山水当作他的情人,在皱褶中和波浪尖寻觅一张张相识或不相识的面孔。
七月末,苏文来到景德镇。景德镇号称瓷都,所产瓷器,温润如玉,闻名天下。并且有一种说法,景德镇的姑娘漂亮得惊人,一个个白润如瓷,晶莹亮丽。两千多年前,景德镇曾经是个诸侯国的都城,时至今日,还有一二处古迹可以寻访。苏文就是冲着这些来到景德镇的。
走在大街上,溽热难挡。不愧为瓷都的名号,街面上摆满了瓷器,太阳一照,满街像镜子一样熠熠生辉,灼人眼目。这些光连成一片,增加了空气的热度。起初,苏文还好奇地用手指摸摸,发现那些物件果真细腻光洁,名不虚传。渐渐看得多了,便眼倦起来。他在一家冷饮店喝了一杯冰水,放下杯子时他问服务员:“买瓷器是国营批发站便宜还是个体的便宜?”服务员犹豫一下,说:“两者差不多一样。”虽然苏文并不真的要买瓷器,但他还想问几个问题。他忽然发现这个服务员腰身粗壮,就掏出钱来让她找。
苏文在一家私人旅店住下。这种旅店特点就是便宜,只有通铺,没有单间,不甚卫生。傍晚的时候,苏文洗了澡,正躺在床上读一本外国小说。老板娘带着一对青年男女出现在房门口。老板娘对男青年说:“你就住在这个房间,喏,靠墙那个床铺是空的。”男青年穿着一件短袖衬衣,脸色苍白,他往房里张望了一下,带着凑合的神情走了进来。
老板娘又对那姑娘说:“你的房间在隔壁,来,我带你去。”姑娘从肩上取下一个小包,递给男青年,就和老板娘一起走了。苏文微微侧过头去,只看见一个苗条的背影,淡绿色的裙边在门角一闪就不见了。
再去看那青年,他坐在床上,双腿垂在床沿上晃荡。接着,拉过旅行包打开,往外取毛巾之类的东西。
隔了一会,刚才那姑娘来了。她穿一条绿色的裙子,双眼幽黑,模样娇媚。她对男青年说了一句什么,男青年便拿了毛巾香皂和她往外走。苏文从书上朝姑娘看去,内心便跳跃了一下。姑娘也朝他看了一眼。从他面前经过时,一股由裙子掠起的风在苏文的鼻前扑过,散发出甜腻腻的芳香。苏文把书捂在自己的胸前。
他们很快洗漱完毕,一起回来。他们站在床前梳理头发。那姑娘一头黑发,长至后背,美如绿玉。她扭过头来,朝苏文微微一笑。
苏文素来不喜欢和有男朋友陪伴的姑娘搭腔。但眼前这个女子,使他抛弃了一惯的立场,以轻微、潜藏着笑意的点头回答了那姑娘的善意。
男青年背朝苏文,并不知道这细微的交流。他们一直沉默着。
收拾熨帖之后,那姑娘就在脸盆里捡脏衣服,往外去了。姑娘的身影又撩起一股风。浓郁的芳香扑鼻而来。苏文的眼睛钉在书本上,仿佛全神贯注,不受任何干扰。
“抽烟吗?”苏文听见声音就抬起头,男青年递过来一支烟。他连忙坐起,接过烟,抽了起来。他潦草地打量起青年,觉得青年瘦弱淳朴,是一个没多少分量的人。沐浴后的青年,脸色显得红润,挺有精神,坐在床上很享受地抽烟。
“天气真热!”苏文说。
“你是跑生意的,还是出公差的?”男青年望了一眼苏文,拉起话头。
“旅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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