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小说《失去的魔戒》内容如下:
“我今天准备讲三点:第一,这个游戏给自己的启发是,在商业竞争中很少想到双赢的可能;第二……”蒋丽萍尽力控制着语速,条分缕析清晰地开始了她的演讲。就像在公司开会一样,她习惯性地举起了右手,照例用拇指掩盖住食指,其余的中指、无名指、小指并在一起,自然地弯曲着,配合着讲话做着手势。人们此时还没看出什么异样。
她脑子里又闪回着昨晚的场景。作为教室的大会议室空间密闭,窗帘遮挡了室外的自然光,灯光昏黄,一群人闹哄哄的,人数大约是二三十,在做着各种场景演习。蒋丽萍个子高,通常是站在外围,参与的热情不高。朋友介绍的这么一个课程,主题是提升领导力。蒋丽萍一直是个爱学习的人,也一直担任着领导,加之家人远在加拿大,周末的时间空闲,她没怎么犹豫就来上课了。学费不菲,但对她来说没觉得贵。前两天的课程不太新奇,类似的课程她参加过一些,所以就有些游离。蒋丽萍比这里大部分人年长,也比大部分人学历高,就没那些年轻人容易投入。导师是个高胖的男人,早注意到了这个高个子女人,看出她没进入状态。不急,等这天晚上“红黑游戏”后再看不迟。
学员被分为两组,游戏规则是一方出红一方出黑,红方得正分,黑方负分;双方都出红则都得负分,都出黑则都得正分。很明显,都出黑双方共赢的几率最大,但饶是如此,因为人性中的猜忌和自利,绝大部分人都会选择出红。
就这样,一轮接一轮,没有哪组能在分数上占优。导师在喧闹嘈杂的人群中穿来梭去,没有叫停的意思。蒋丽萍是学自动化的,粗略涉猎过博弈论。她几次建议出黑,但说服不了众人。人们嚷嚷着,那对方出了红我们不就输了。她也就没再坚持,只能旁观,冷眼看着人们吵来吵去。游戏进行到快半夜了,还难分高低,好多人跟她一样,讪讪地,一脸疲惫。只盼着赶紧结束回家休息。
你们够了吗?——导师的训斥声突然从角落里爆发出来。接下来,男人的话开始滔滔不绝像河水一样漫过来——你们关注规则了吗?第一条,以最高的正分数为目的!自己出红就能是正分数了?一方出红一方出黑,加起来的分数是零,也不是正分数。你们想过什么是共赢吗?还有一个规则你们注意了吗?是少数服从多数,但若有人弃权,那本组投出的票就无效。有谁行使过这个权利吗?有谁坚持了吗?世界范围内进行了多少场这个游戏,几乎没有胜出的。只在大洋洲的一次,一个八十多岁的老太太睡了好几觉,发现双方还是没有分出胜负。她发现出红根本就赢不了,就坚持出黑,否则她就弃权。众人不得不耐下心听这个老太太的意见,老太太用自己一生的经验做了示例,她就是一直坚持出红的人,结果到了晚年发现自己并没有赢,只落得孤身一人。于是他们这方开始出黑,对方为自己出红欢庆了几轮后,不得不开始反思了,结果也开始出黑,最终才取得了那唯一的一次胜利!
导师走到蒋丽萍面前,站定了,盯住她,说过很多次的套话仍然带着十足的势能喷射过来:“你怎么就不能成为那个老太太?你本来有可能引导大家向正确的方向迈进,你为什么没有坚持?这只是一场游戏吗?还是你已经习惯了妥协了?你妥协了多少次了?你的梦想都实现了吗?你以为自己已经是人生赢家了吗?”
蒋丽萍历来是个自信的人,这时还有勇气直视导师的眼睛。从来没有被人训斥过,从来没被人这样指责过。这又是怎么了?她一时没反应过来。男人的话,一字一顿地,像箭镞一样射过来,猝不及防间,她内心某个地方松动了。她从对方的瞳仁里看到了自己,初次对自己有了怀疑。内心里,她真的觉得自己的人生圆满吗?
那晚课程结束已经是半夜十二点,她懵懂地走出来,不知道是怎么开车回家的。整个晚上都在做梦,导师的脸,犀利的目光,翕动的嘴唇;好像走在了大学校园的路上,自己穿了件好看的连衣裙;还有,心里怎么觉得有股钝疼……
当蒋丽萍想接着说她的“第二”时,被导师打断了:“你一直就是这样说话的吗?你觉得自己还像个女人吗?你为什么那么僵硬?你觉得地球离开你就转得慢了是吗?你为什么那么不信任别人……”
蒋丽萍再次被这样的连珠炮轰懵了,导师让她重新开始,她调整了语调,效果不明显,又被他打断。导师让她想象跟女儿通电话,她还是公事公办的语调,又被打断,重来,还是不行。这样反复了五六次,向来成竹在胸的蒋丽萍不会了,第一次手足无措起来……导师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你忘了女儿小时候的样子了?你的心没有被婴儿的柔软软化吗?世界如果都是那么坚硬,如何孕育出新的生命……蒋丽萍闭上眼,眼皮不住地眨动,想象那样的情景……她终于没控制住自己,失声哭了起来……
导师没有劝解,直到蒋丽萍的眼泪流完了,情绪平复下来。蒋丽萍在众人面前缓缓举起了自己的右手,竖起了自己的食指,开始讲这根食指的来历。
讲到考上大学,蒋丽萍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她也不知道,原来自己心里积攒了这么多的话,她从没对人说过,甚至也没对自己说过。“上了大学,我就明确了自己的目标,一定要读到博士。”
台下的众人已经因为那根食指,眼里装满了对蒋丽萍的钦佩。听到她要读博士,敬佩的浓度更稠了。从小被仰视的蒋丽萍,那最高的目标什么时候都是她应该去追求的。她走在青春洋溢的校园里,从来都目不斜视。大学毕业后,她顺利地考取了本校的研究生。高她一届的一位师兄是他们的辅导员。第一学年结束那个暑假,她留在校园做一个项目。有一天她跟辅导员从实验室出来,迎面就撞上了自己的男朋友。
在众人面前,蒋丽萍只能挑轮廓说。她没有说的是,辅导员第一次发现她手指的残缺是在做实验时,平时看不出来,她习惯于半握拳,用拇指遮住食指。那次她握着电焊钳往电路板上点焊锡,怎么也点不上,辅导员走过时就看见了。手把手帮她点完,没说什么就走开了。此后对她的关照就多了起来,能明显感觉到对她的好感。辅导员高大帅气,私下里女生们谈论得最多。蒋丽萍心里也总是期盼着跟辅导员一起做实验,做项目。但她没做,他想,她不是有男朋友吗?对,男朋友。是来自同一个县城的同乡,父亲战友的孩子,从小相熟,也在省城上一所专科学校,理所当然被父辈们安排来照顾她。这男孩从小也是仰视蒋丽萍的一员,对这样的安排真是心甘情愿。两家大人都有意撮合他们谈恋爱,互相间都以亲家相待了。其他女孩还在为恋爱费心思的时候,蒋丽萍已经享受着异性的呵护,觉得也不过如此,跟家里人没太大区别。她一门心思地奔向博士,压根就没觉得恋爱有多么重要。
那天傍晚她跟辅导员有说有笑地走出实验室,就看到男朋友站在楼前的树荫里。男朋友跟她回到宿舍,不知怎么非要坚持跟她发生关系——在众人面前,蒋丽萍就是这么描述的。这么私密的话题很自然地说了出来,可见蒋丽萍是个内心没什么阴影的人。她自己也没想到,自己会说到这个话题,这是第一次。等说出来后,她才发觉这件事在她的人生中有重要的转折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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