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小说《飞跃斑马线》内容如下:
据说走上三天,会有一片绿洲。
太阳就在头顶,你的影子在后面,似乎也感到干渴和饥饿,跟不上你的步伐,只能拽着你。
傍晚时你在一个沙丘后发现一条干河道,除了砾石和沙子,什么都没有。水从河床上经过,也许是一百年前的事了。水从冰山上流下来,多条细小的支流,汇成主干,然后流淌,最终在沙漠的某处,进入地下。如果从高处,水系就像一棵树,那些支流就像伸展的枝丫。不过大树的根埋在地里,这大地不提供水分,而是把水吸干。
太阳就在一瞬间闭上眼睛,黑暗四面八方涌来,又像从天而降。持续了大半天的灼热在一瞬间退却,就像潮水。你在河床的细沙中刨了个浅坑,自己躺进去,又用两边堆起的沙子把自己掩埋。夜空中的星星也像一把撒上去的沙子。有流星划过,它们只是宇宙中的沙子。那些大的砾石会突破大气层,然后一头扎进地球的沙子里,据说沙漠里那些黑色的石头有可能就是陨石。沙子吸收的热量此时慢慢渗出,你感到温暖的困意,就像寒冬里坐在火炉边,身上盖着棉被。
最后一滴水,落入你的喉咙,就像落在龟裂的大地,连刺的一声都没来得及发出。太阳明晃晃地瞪着你,期待你一头栽在地上,好把你慢慢烤干,以便多年以后,被后世的考古学家当作文物。你的影子在后面,它的手使劲拖住你的手,它的脚似乎长在了砾石和沙土之中,那里面似乎有根系般顽强。
你的眼中升腾起烟雾,那是黄色的风,还是一阵骤雨,屋顶上那些沸腾的水珠。
你站直身体。埋住你脚的沙子,就像海水一样退去。
潮水的声音,风的声音,还有叽叽叽的声音,分不清是闹钟还是鸟叫。你什么都可以不用做,只需要醒来,然后会被带到卫生间,洗漱,坐在马桶上,看墙上的画。画中是一个男人,骑着一匹马上,垂着头,走入寂静的小镇。斜阳,斜坡顶房子前的大面积阴影,门前趴着的狗。你就像这条狗,可以在阴影中趴一天。而周边事物都在运行。人们走来走去,离开家或者回家,道路上车来车往,高速列车从站台驶出,飞机离开地面,轮船驶向深海,暮色慢慢降落。地面上的灯光越来越远,很多地方陷入浓重的黑暗,乡村的点点灯光就像萤火虫,而人类聚集的城市就像过曝的底片。卫星排成一列又一列,上下并行,月亮在38万公里外撕扯海洋。所有的行星以椭圆形轨道围绕恒星,彗星从奥尔特云回归,把惊惧的身影投向还在拥吻的恋人双眼。恒星内部的2个氘原子核相互吸引碰撞,聚变成氦。它还要燃烧50亿年,然后会膨胀,吞噬记录这些文字的星球,然后逐渐缩小,变成一颗暗淡而紧密的白矮星。这一切不过发生在猎户座悬臂边缘的荒凉之地,无人观看。
其实你顾不了那么多,你只想回家。阴暗的楼道,冰冷的灰尘气息,屋里空无一人。
一封信放在桌子上。
是不是到了最后,连星空都会冷却?
你想起锦瑟给你说的梦,在梦里,她站在悬崖边缘,一直在等待。看到你后,她往后倒下。你越来越远,在空中,她感到自己的眼泪比她坠落得更快。
锦瑟站在墙上的画里,双手抬起,放到面前并不存在的镜子上,又从镜子里的负像凝视自己。每一寸肌肤的温度都是记忆。现在你凝视这幅画,那些颜料,一丝丝一缕缕,飞升到空中,聚集成小点,又聚集成条状,一条条回到铅管里。先是皮肤,露出肌肉、内脏,胃肠不再蠕动,肺叶不再张合,心脏也停止跳动,然后是骨骼,慢慢失去血色,变得惨白,就像被烈焰焚烧,最后大厦崩塌,变成一堆灰白色。
锦瑟的气息还停留在十分钟前,玄关那里挂车钥匙的钩子上空着,钩子还是只咧着嘴笑的小老虎,锦瑟的属相。她应该骑车离去。你去追她,走或者跑肯定追不到。你拿起滑板,那是给她的生日礼物。你们看电影,白日梦想家,沃尔特·米蒂踩着滑板,从弯曲的山道一路滑行,只听得到风声,其实听到风声也是挺美的。她渴望也拥有一块滑板。不过买来后,只在楼下一小块空地滑行过20米。
你在街头人群中穿行。迎面而来的只有风,所有涌动的人头都成为海浪般的背景。
你必须在潮水之前赶到,在它们把海滩上你们写下的誓言抹去之前。锦瑟会从绳子的底端一跃而起,在空中飞升,张开双臂,重新站立在悬崖边,等待你的拥抱。
在过街指示灯的绿色小人站定变红前,你腾空而起,在空中飞跃道路这一边的斑马线,飞跃道路隔离带暗红色菱形拼贴的地砖,地砖的缝隙中有干涸的暗红色液体。那个小人突然站住,变成红色,身体也越来越大。你的余光瞥见了锦瑟,她还在5米之外,目视前方,要过1/4秒才能看到你。
你继续飞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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