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小说《渡口》内容如下:
她本是要制止的,但在短暂的思考之后放弃了。她觉得他们的谈话应有一个契机,而她发在他手机上的信息就是最好的一个。
果然,他滑动的手指停止了,一双眼扫过来满是疑问:“你,这是?”
“十年了,不好意思啊。”她知道他开口问的是什么。
“不是早说好,算是送给孩子的学费和重新开店的资金吗?”他还是满脸的疑问。
她不说谢谢,回话只顺着转账前自己想好的思路:“经营十年,赚的也不止这个数啊。”
他看上去有些急,手机放下又拿起,指尖在屏幕上乱滑一气,停住,然后看着她:“你这是?”然后又像是突然醒悟,“啊——明白了!”
他喝了一大口咖啡,再吐出的话字正腔圆:“我不保证与我发生金钱往来的所有人都出自真诚。”
她一直温和地笑着,待他说完,她解释说:“在我最困难最无助的时候你能搭把手,这情我领了。借了钱总得还啊。”
“我知道,你们姐妹那帮大嗓门,瞎议论,乱猜想。官升不得人富不得,谁升了官,谁出了国,一律想人家一定是先贪污了。”他有些激动,他说话的音量有点儿大,握勺的手有点儿抖。
“国法人情总得有吧?扶贫济困总得有吧?”他停顿后又补充了这一句。
这话也对也不对,但此时此刻面对此情此景,她觉得对与不对已没有意义。过多的纠缠会让氛围不和谐,让交流失去信任。
他没来之前,姐妹们对他有过许多疑问,做出了许多猜想,正如他刚才所言。但她们的班主任是不相信的,班主任还深情款款地讲起了一件往事作为佐证:高中三年他是生活委员,班费、伙食费都是他负责收缴,五十多人的班级,每月出进的钱不是小数目,他没出现过一分钱差错。每个月五角钱的手续费是可以私用的,但他都充了班费。毕业那年,总务主任奖给他五十元钱,因为毕业在即,班费已结清,无法再充,他用这钱买了二百个信封和一摞信纸,离校那天你们一人一份。细伢从小看大,这是老话。老人之言,成人之理,得信啊。
班主任的话把姐妹们带回青春,她们大概都在回忆分到手中的信封、信纸和这些信物传递的恩爱情缘,所以对他的疑问和猜想有了短暂的停歇。
班主任的这段话并没有说服她,但为了安慰他,她向他做了完整的转述。
或许,这段话正是舒缓情绪的解药,他抖动的手在她和风细雨的复述中回归常态。“老师毕竟是老师。”他回了一句。
咖啡厅又安静下来,他用小勺子缓缓地搅了搅咖啡,小勺子不时与咖啡杯相碰,发出的声响很特别,初听在耳边,再听似乎很遥远。他的心思不知是沉醉在往事里,还是沉醉在声响中,两眼无光。
近距离相对而坐,她用平静的目光关注他的脸,一连串的往事在脑子里叠加显现。她参加工作后,有一天母亲拿着她的毕业照片,看见照片上的他,对她说,好面相。
她开始并不以为然,经过母亲的点拨,见面再看,她发现他真有一张好看的脸,兼有女性的妩媚和男性的魅力。她们一帮姐妹把他的脸称为爱脸。大嗓门班长说,他这张脸十年前是这样,十年后再看肯定还是这样。
但在今天,她突然发现这张爱脸变了,而且变化很大,白还是白,但添了憔悴,失了光泽,多了些冷漠。看着这些变化,想起母亲说过的话,想起姐妹们的种种疑问和猜测,她心里隐隐有些担忧和害怕。
“她走了?”她用勺子敲了敲咖啡杯,关切地问了一句。不管是他人之托还是自心所系,她得把话题向深处引。
“走了三年多。”他没抬头,平静地回了句。
“孩子也走了?”
“也走了。她办的。”
“留学,还是……”
“投资移民。”他的两手在额头不停地挠,回话时还是不看她。
这次,她注意到他的手腕上的那块表不见了。她若有所思,没回话,也没再问话。
想起来有些可笑,那天大嗓门班长到她的店铺聊天,聊着聊着就聊到了他。大嗓门班长聊天的话打着邪,何行长“裸”了,你不想趁机去叙叙旧?她怯怯地问了一句,何怎么了?“裸”……了?她脸一红,句断得莫明其妙。班长大笑,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糊涂?易云老婆和女儿出国了,你不知道?
尽管这些消息早在清河沸沸扬扬,尽管这消息她最后一个知道,但今天听他亲口说出来,她有了不祥的预感。
他用手指缓慢地梳理稀疏的头发,好半天没头没尾地接了一句:“也好。”
“也好?”她用心默念他的话,琢磨着这个好字代表的是什么,是她所关心的全部还是其中之一。
墙上挂着的钟响了。这一响,让夜的行走更紧迫。
她搅了搅咖啡,稳住心跳,说:“十二点了,时间过得真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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