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小说《顾德尚的棋事》内容如下:
狼吞了几口,把剩饭剩菜扫了个光,顾德尚来到大厅,看老抓头还在跟儿子下棋,就加入进去。顾德尚给儿子支招,结果却是个眼花招,被孩子嫌弃了一番。这时候就听到马晓玲叫了起来,顾宇轩,你的作业做完了没?顾德尚连忙催促儿子去做作业,客厅就剩下了老抓头与顾德尚俩了。
看着眼前的棋盘,顾德尚说,杀一盘?老抓头没吱声,过了许久才说,我们还是先去会一会那个高手吧。顾德尚不能确定,但还是带老抓头去茶楼那碰碰运气。
顾德尚叫了辆三轮车,两人来到了那茶楼。门口挂着一四字匾额,人来人往中,老抓头停住脚步,抬头又看了看匾额。顾德尚觉得那字写得让人似懂非懂,就问是什么字,老抓头念道,无酒茶楼。又点了点,说,这字有点意思。
上了二楼,人头晃动,座位差不多坐满了,不少桌子上还摆着一瓶瓶刚刚流行的双鹿纯清。嗡嗡声中,顾德尚大声问一个女服务员,那个平时在这里下棋的老头,你知道吗?女服务员摇了摇头,让他问前台老板娘。问了老板娘后,顾德尚才知道,那下棋的老头是她一个表舅,只有下午生意清淡的时候在这里,四点钟以后就走了。
顾德尚只好把老抓头送回宾馆,刚到门口,短信声音响起,一看,是那个熟悉的号码,让人心热的几个字,我想你了。顾德尚本来还想着陪老抓头下盘棋,但收到短信后,便找了个借口,先去陪那个她了。
第三天的日程,顾德尚已经想好了,义乌那边有个重要的客户过来,自己是没有空了,于是他安排了马峰早上先带老抓头去五马街江心屿逛逛,下午再去茶楼找那个下棋的老头。马峰也是问溪村的,在他的厂里干送货的活,有自己的车子,行动也方便。
那天下午,顾德尚陪客户参观了他的鞋厂后,正准备带客户去酒店吃饭,马峰来电话了,马峰说,老抓头闹着要回村里了。顾德尚说,棋下了吗?马峰说,没下。顾德尚说,那个下棋的老头不在吗?马峰说,在,不过人家要下彩,老抓头说,下彩就是赌博,老祖宗有规矩,他家后人不能赌博。顾德尚有点不耐烦,说,行,那你就送老抓头回去吧,宾馆那我来结,油钱工资算厂里的。
顾宇轩是在老抓头回去后第三天晚上才问起的,顾宇轩说,爸爸,阿太去哪里了?顾德尚说,阿太回家去了。顾宇轩说,阿太说要教我下棋,怎么就回去了。顾德尚说,没事,爸爸教你。顾宇轩说,我不要你教,你都不在家,就是在家也是心不在焉的。顾德尚听了,觉得心里被刺了一下。他忽然觉得,为了孩子,自己得多花一些时间在家里了。
四、
顾德尚到底还是离婚了。
离婚的原因不是因为外面有人,也不是发达了要抛弃糟糠之妻,而是厂子倒闭了,还欠了一屁股的债。为了不拖累妻儿,顾德尚就跟马晓玲到民政局扯了离婚证。
顾德尚后来反思,是自己太飘了,都说天狂有风,人狂有灾。生意做大了后,就觉得自己太能了,盲目扩大规模,导致资金周转紧张,替人担保,结果银行又找到了自己,幻想着在牌桌上补个窟窿,又欠下一大笔高利贷。原本温州民间资本活跃,一个电话周转个百千万也不是问题,但那段时间里,身边不少生意朋友就像中了邪似的,莫名就被爆雷了。隔两天就听到哪个老板跑路了,哪个老板竟然跳楼了。
也有听说生意做大的,跑到国外去,顾德尚没那么大能耐,只能东躲西藏着,到了年底,顾德尚觉得自己无处可躲了,甚至动过自杀的念头,但终究还是没那个勇气。那天,顾德尚路过玻璃橱窗,瞥见自己蓬着头邋遢的样子,心里忽然有了一个想法。
顾德尚买了两箱方便面,拆开了放在蛇皮袋里,骑着那辆从厂子里顺出来的破摩托,在附近加油站加了油,趁着夜色,呼呼呼地往问溪村赶去。
顾德尚没有去老丈人家,把摩托车扔进路边一处隐秘的草蓬窝里,背着袋方便面,偷偷去了老抓头的家。
顾德尚早已关了手机,村子里乌漆墨黑的,大冬天的,路上看不到有人来往,也不知道几点钟了,摸到老抓头家附近,窗格上竟还有微弱的光透出。近屋门前,隐约还有老抓头一个人下盲棋的声音传出。
顾德尚听着,大概是一方车把一方老将铁门拴了,声音暂停后,才推了推门。门没有插上,吱呀一声就开了。“啥人啊?”屋里传出了老抓头的声音。“阿公,是我。”顾德尚压住声音。“你是顾德尚吧。”老抓头说道。“是,我是顾德尚。”顾德尚从黑暗中冒了出来,走进门里。对于老抓头第一时间就叫出自己的名字,顾德尚既吃惊又激动。自从上次接老抓头来温州后,顾德尚又近乎两年时间没见着老抓头了。顾德尚说,阿公,你耳朵真好,这么一下就听出是谁了。老抓头说,不是我耳朵好,我这里,除了你,没有人大晚上会到这里来。
看到顾德尚的样子,老抓头也有点吃惊。老抓头说,你咋变成这个样子了。顾德尚也不再隐瞒,就把自己生意失败逃债的事情说了出来,还说自己想在这里住几天。老抓头说,我这里啊,你想住多久都可以。又拍了拍床,说,如果你不嫌弃,晚上就在这里挤一挤,我睡这头,你睡那头。顾德尚说,那麻烦了。老抓头说,麻烦啥,两个人睡,火笼都不用了,还省得麻烦。顾德尚鼻子一酸,哽咽道,好好好。也不知怎么了,一进门,就有种回家的感觉。
又聊了几句,顾德尚觉得肚子直打鼓,就问还有没有开水,老抓头说窝灶头开水瓶里还有,泡了包方便面,老抓头没有晚上吃点心的习惯,就看着顾德尚一个人吃完。躺进被窝,顾德尚觉得浑身暖洋洋的,很快就迷糊过去了。确实,已经好久没有睡过这么舒坦的觉了。
这一觉醒来就是半天光了,老抓头已经煮好了稀饭,配咸菜,顾德尚吃了两大碗,实在不好意思再吃第三碗了。吃完饭,顾德尚在屋子里转了起来,不敢开门出去,怕有人见着了。老抓头说,杀马不?顾德尚说,好,杀。老抓头拿出棋子,还是顾德尚多年前买的牛角象棋。也是在床边那两张合起来的四尺凳上,两人就摆开阵势杀了起来。
顾德尚的心里是乱糟糟的。老抓头从乱糟糟的棋步上,看出了顾德尚的心思,说,你这样可不行,下棋不能胡思乱想,得把心放在棋盘上。顾德尚也想忘掉那些乱糟糟的事情,就跟着老抓头一直下。早上下,下午下,晚上还接着下。除了吃喝拉撒,两人整整下了一天的棋。
棋下多了,脑子也就麻木了。又一觉醒来后,顾德尚忽然发现,自己的内心竟不再那么烦躁了。慢慢地,还有了想赢一盘的念想。跟老抓头下了那么多棋,也不知道老抓头到底是什么水平,就问上次在温州那老头水平怎么样,老抓头想了想,说,我在边上看过他两盘,他的棋杀心太重,我不会输给他的。老抓头这么说,顾德尚也就明白了,知道自己要赢老抓头一盘棋是很难的。
接下来的日子,顾德尚还是继续跟老抓头下棋,只有下棋,顾德尚才能让心情平复下来。不知是什么时候,顾德尚忽然听到外面有鞭炮的声音传来,这一下那一下的,不像是平时红白喜事的,顾德尚晃了晃脑袋,问了老抓头才确认已是大年三十了。往年这个时候,顾德尚早已忙得陀螺转了,要处理各种关系,打点各方人物,过年可是关键节点。但现在,这些就像梦一样,显得那么不真实。
记得还是天光早,四面屋的三奶奶就给老抓头送来了几条年糕,老抓头开门客气了一番,随手就泡在门边水缸里。下午,老抓头说去边上菜园拔颗青菜回来炒年糕,进门时,手里还多了一刀肉。顾德尚说,看来黄昏是要排场起来吧。老抓头说,今年是两个人过年,当然要排场些了。顾德尚想起自己的孩子和老婆也在问溪村,过年却不能见面,不免有些心酸。但听到老抓头这么说,心里顿时又暖和起来。
两人暂时离开棋盘,忙碌了起来。老抓头拿出压橱底的干货,竟整出了五六个菜,又拿出瓶不知什么时候买的江西特曲,把四尺凳上的棋子收拾一番,就摆在上面吃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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