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小说《南瓜不言》内容如下:
那南瓜藏得够深的。
那日休假,我牵着娘的手散步,顺便看看南瓜。菜地上的辣椒茄子不用看了,三天两头的雨水把它们泡得就跟重度水肿一样,倒是南瓜像喝了催肥剂,叶片如荷,藤蔓如缆,和杂草野葛较劲儿,看谁占领的地盘大,结果好像是打了个平手。只是南瓜光开花,不结果。准确地说是果都夭折了!
娘看出了名堂,说:“光开母花不开公花哪行呢!”
我问:“那怎么不开公花呢?”
把娘问住了。娘说:“哪晓得呢。”
我和娘自然要说到小刘。小刘是我的同事,南瓜苗就是她送的。小刘说她种的南瓜也一样,光开花,不结果。
娘说:“这大概是品种的缘故了。”
这种情况以前也碰到过。那是买来的丝瓜苗,藤蔓长得出奇的肥壮,我以为丝瓜会挂满架,哪料不见丝瓜的影子,肥壮的藤蔓却把瓜架压塌了,恼得我好一通收拾。南瓜不用搭架,地面、墙头、草丛任它飞。可这么飞下去也是空,不如扯掉算了。
娘说:“再等等看,也没别的菜急着种。”
那就等等吧。看看南瓜花也好。
有一天,娘叫,她看见一朵公花了!
真是一朵公花呢。那么,要结出南瓜来了?我疑惑地等待着,果然有两只南瓜一天天地长大起来,就跟吹气球一样。有一只是挂在院南角的墙外,正对着过道门。于是,我用废弃的电风扇罩托住它,吊在门边。待我颇有成就感地欣赏时,我的目光无意中扫视到了近旁的枳树,再靠近些,不由得惊呼,就像发现了新大陆。
枳树与院墙的夹缝里吊着一只南瓜,纺锤形,已经发黄了!
南瓜被枳树枝叶遮掩着,需要用手拨开,做最终确认。
那南瓜藏得够深的。我当然没少看枳树,只是没想到那夹缝里的存在。看样子那南瓜不仅藏得深,且藏得长。应该有两三个月了,那时的南瓜初开花,也许开了一朵公花吧,或者是蜜蜂传粉的结果。
不用想多,只想想眼前的南瓜,摘下来煲一锅南瓜粥,正好可以缓解娘便秘之苦。正欲伸手,被娘阻止。娘说不能摘,理由是南瓜归属不能确认。我的理由是隔墙就是我家南瓜地,还用确认吗?娘说她问过邻居的南瓜结没结,邻居说结了,也许说的就是这只。我说邻居家南瓜距离八丈远,怎么可能是她家的呢。娘哎呀一声,说是搞清楚好,别为一只南瓜闹出别扭。
“我就怕闹别扭,不会吵,不会骂,更不会打!”娘道出了怕。不知娘的一生是不是就活在这怕中,反正我从未见过娘吵过嘴骂过人,连猪也没打过。
邻居是三年前从圩区搬来租住的。那是个能吃能做的女人,她常常吃下两海碗饭,挥锄两个小时。大院子内外边边角角都被她收拾成菜地,然后又风风火火地去服装厂剪线头。“远亲不如近邻,”娘说,“这邻居不错的,能吃能做,吃苦耐劳,是那种你敬她一尺,她敬你一丈的主儿!人活在世,先得念人家的好,不能为一只南瓜伤了和气!”
摘南瓜被阻,主要是缺少南瓜归属的铁证。那铁证应当就是连接的瓜藤了。嘿,还真是不好查证,墙头的瓜藤和葛藤纠缠一堆,难以厘清。我拿起镰刀,翻过隔墙,到一块荒地挥刀,企图杀出一条血路,把瓜藤清理出来,这样就好顺藤摸瓜了。邻居悄悄在荒地角种上南瓜,但我想简单了,只砍了一会儿,就被夹杂的带刺植物划破了手背,小飞虫叮痒了小腿,散发的湿热闷得人难耐,我抬头看了看,厚厚的杂草、藤叶,铺天盖地,我望而生畏了。今天就算了,明天再砍吧。哪知这么一想,就一直拖了下去。
有一日,邻居在大院挥锄。我把那南瓜指给她看,问她这南瓜是哪根藤上下来的。她拎着锄来到枳树边,辨认了一会儿,并不惊讶地说:“哪晓得呢,恐怕要等到霜降才能弄清。”
我说:“可不能弄错了!”
邻居说:“嗨,不就是一只南瓜嘛,多大的事!”
听上去,邻居很豁达,不在意小节,却总觉得有那么一股暗劲在发力,好像邻居早就想好了如何应答。
我无话可说。好在,南瓜结了很多。小刘说,本以为南瓜光开花不结果,哪想到秋后结了许多。
不稀罕那南瓜了,任由它老去。及至霜降,杂草、藤叶就像被开水焯了一样,瓜藤显露出来,仿佛水落石出。但要确认还要费一番周折。我仍然要借助镰刀,从瓜蒂开始,边清理边摸索。我不是顺藤摸瓜,我是由瓜摸藤,终于弄清楚了,结果完全出乎预料。“哦,幸亏没摘吧。”娘心惊又不无得意,“别以为离得近就是你的,世上事不能光看距离!”
待邻居出现在大院,我向她庄严宣布南瓜的归属。她不大相信,说别弄错了。我说,千真万确!
她笑了起来,伸手去摘,意外发生了——那南瓜一碰便直直地坠落,摔成一坨黄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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