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小说《箍盆》内容如下:
小姨父有一两年没有见到我哥哥了。
小姨父说我哥哥怪滑溜,可能是夸我哥哥近两年长相好看了。父亲跟我小姨父说:“年纪小,你就当自己的小孩调教吧!”
小姨父转过脸来,问我哥哥:“学习木匠,要走村入户,睡板匹,吃千家饭的,你行吧?”
我哥哥懵懵懂懂地点点头。但他并不懂得走村入户、睡板匹是个啥意思。其实,我小姨父那话里的意思是说,从事木匠那个行当,是要走东家、串西家,并且要吃住在那户人家,晚间人家没有那么多的床铺时,还要展开自己带的铺盖卷儿,睡在大锯锯开的木板匹子上。
木匠行里,最苦的差事就是拉大锯。“顶风上坡拉大锯”,这都在了民间“四大累”的古语呢。
拉大锯,是把一根圆滚滚的木头,斜搭在一个三角叉的“龙门架”上,圆木上方站着师傅(瞄着弹线),圆木底下用力推拉大锯的是徒弟。师徒俩人,就是那样一上一下,“啦——啦——”地将圆滚滚的木头锯成一块一块白沙沙的木板匹子。
换一个角度去想,我哥哥跟着小姨父学木匠,等于是额外地送给小姨父一个帮手,小姨父应该高兴才是。但小姨父看我哥哥浓眉大眼的俊模样,似乎有些不开心。
之前,小姨父带过一个徒弟,只因为长相好,在一户人家做家具时,与那户人家的小媳妇眉来眼去。好像那小媳妇低下白白的脖颈洗头发时,那徒弟帮她递毛巾、传香皂了。弄得我小姨父最后算工钱都不好向主家开口了。
好在,我哥哥年纪小,他还不懂得那些男男女女的事儿。再加上我父亲说,临时练练手,等以后有了机会,还是想让我哥哥去县城当工人。
小姨父声音拖得长长的,说:“行——呀!”
小姨父那声调,无非是说我父亲,你既然想送小孩去当工人,还送到我这里来学什么木匠,这不是瞎耽误工夫嘛。
小姨父碍于亲戚的情面,还是把我哥哥收下了。但小姨父当着我父亲的面儿,对我哥哥约法三章:干活儿不许偷懒叫苦;吃饭不抢主人家的饭桌;一个月内回家休息一天。
小姨父的话音未落,父亲就问我哥哥:“你小姨父的话,听到了没有?”
哥哥点点头。
“能不能做到?”
哥哥又点点头。
“那好,以后就按你小姨父说的做!”
父亲落下那句话,就把哥哥放在小姨父家了。
其间,我哥哥是怎样跟着小姨父学木匠的,我不知道。我只是看到每过一段时间,哥哥就会回来拿大米、背煎饼。尽管小姨家那边捎信来,不让我妈妈烙煎饼、带大米,但我妈妈心里不忍,每次哥哥回来,都要准备一些食物让他带上。
“姨娘再亲不是娘!”
我妈妈念叨那句话时,好像我小姨对我哥哥不是太好一样。其实,才不是那样呢,我哥哥在小姨家,就像在自己家里一样。小姨家有一只大黄狗,都把我哥哥当成小姨家的主人了。
“大黄,送你哥哥回家!”
临到我哥哥休假时,往往都是干满一天的活儿,一直到天快黑下来的那会儿,小姨父才开口让我哥哥走。
那样的时候,小姨怕我哥哥一个人走黑路会害怕,就呼喊大黄,让它送我哥哥回家。
从小姨家到我们家,两地相距十几里路。大黄就那样一路陪伴在我哥哥身边,时而跑前,时而又落到后头跷腿撒尿水,一直把我哥哥送到我们家。
临了,也就是我哥哥到家以后,那大黄“嗯叽嗯叽”在我们家院子里转圈圈,好像在问我哥哥,你在屋子里磨蹭什么呢,还不快出来跟我大黄一块回去?可我哥哥要在家里过一宿,休息一天的。大黄呢,它不想在我们家过夜,来回在院子里打转转。我妈妈看到大黄焦躁不安的样子,撕一块煎饼,用温水泡泡,让大黄“吧唧吧唧”吃掉,然后,赶大黄走。
大黄抬头看看我哥哥脸上的表情,转身走到我们家巷口那儿,又回过头来,张望两眼,看我哥哥真是没有跟它回去的意思了,这才低下头,嗅着它来时的尿液气味,很不情愿地独自回去了。
小姨家的大黄,喂养了有七八年,是只老狗了。它很懂得主人心思。好几回,我哥哥跟着小姨父在外村干活儿,它几天见不着我哥哥,还冒里冒失地独自跑到我们家来找我哥哥呢。弄得我妈妈心里怪不是滋味的,连声感叹:“可怜个大黄,真是疼人!”
那样的时候,我妈妈再撕煎饼喂它,大黄嗅嗅,吃两口,转身就走了。好像没见到我哥哥,它吃什么都不香甜似的。
转过年,哥哥年满16周岁了。县里化肥厂招工,他的年龄正好卡上。
那天下午,哥哥跟着小姨父在一户人家打桌椅。那户人家的小闺女当月有喜日子,小姨父正白天黑夜地赶工期。父亲骑一辆破旧的自行车,满头是汗地找来,进门就跟我小姨父说:“好事好事!”
小姨父猜到是为我哥哥招工的事,抬头冲我父亲笑了一下,半天都没有停下手中的活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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