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故事《黑鱼》内容如下:
老话说,不打不相识。此话不虚,母亲跟韩桂枝就是这个样子的。
时间要回到N年前,我还小,刚记事。
夜里,下了大雪。雪还没有成团往下掉的时候,家里的座机突然响了。母亲的一只脚才伸到被窝里,哎呀,这是谁呀?母亲慌忙把那只脚从被窝里抽出来,趿拉着棉鞋,来到电话机前,伸出手又蜷回来,好像面前是一块烧红的铁块。上一次,也是夜里,电话响了,父亲从工地的脚手架上掉了下来。
姨奶明天要从武汉来。母亲长舒了一口气,打开门,成团的雪,从天上没头没脑地砸下来。
姥娘走得早,母亲是姨奶一手带大的。自从母亲成了家,远嫁到武汉的姨奶,还是第一次来。
母亲抬头看天,低头看地,眼里除了白,还是白。母亲陷入无限的为难之中,老人家现在来,拿什么招待她?
此时,姨奶喝黑鱼汤的画面,从母亲记忆深处打捞出来。姨奶双手捧着粗瓷大碗,仰起脑袋,眯着眼睛,把最后一口汤滑进喉咙里,吐出一口气,一丝笑意从她眼角的鱼尾纹里荡漾开来。
一大早,雪停了,树上的雪团冷不丁掉下来。母亲深一脚浅一脚往农贸市场赶。她要赶个早市,买一条黑鱼。
鱼行老板跟母亲相熟。母亲说,留一条黑鱼。老板叼着烟,烟火快烧到嘴角了,一溜烟灰固执地挂着。来得巧,今天就一条,河里结了冰。说这话时,烟灰倏然落下,落到面前的塑料盆里,一条黑鱼在水里似动非动。母亲再说,留着呀!转身往前走。她要到前面的商店,买些煎煮黑鱼汤的作料。
回头时,鱼行老板的面前站着一个裹着军大衣的人,正接过一个黑色的塑料袋子,袋子左右扭动,呼啦呼啦响。
母亲说,多少钱?
鱼行老板讪笑着,红了脸说,不好意思,黑鱼给了她,她孩子爸刚动的手术。
母亲瞅着眼前这个人,头发披散,脸色蜡黄,眼袋青紫。又将目光转到老板那里,老板哈着腰,一副要钻进地缝里的样子。
一向要强的母亲不吃这一套,最亲的亲人从大城市过来,她不能丢这个脸!母亲说,不行,那是我的黑鱼!说着,伸手抓过去,一把夺过黑色塑料袋,在袋子里的黑鱼,受到了惊吓,不停地扭动着,袋子呼啦呼啦响个不停。
受惊吓的不光是黑鱼,那个好像没睡好觉的人,甩掉身上的军大衣,两只手向母亲的头顶抓去。鱼行老板张大嘴巴,别,别,别……到底别什么?别误会还是别打了,结巴着没说出口。母亲的头发被人攥在手里,随便一拉一扯,便滚到雪地里。
过路的人越聚越多,齐心协力,把两个扭打在一起的人分开。左劝右劝,才算息事宁人。母亲得知那人叫韩桂枝,丈夫在第二人民医院,做了接骨手术。
母亲筋疲力尽,与韩桂枝的厮打,耗费了她大半的气力。回到家,却没有停歇,到厨房拎把刀,准备把黑鱼杀了。姨奶乘坐的火车,说到就到了。
电话突然响了,姨奶告诉母亲,哮喘病犯了,这次不来了,等天气转暖再说。母亲应承着,像泄了气的皮球,一点点把积攒下来的热情,慢慢释放出来。
直至终老,姨奶都没能过来,这是后话。
母亲喝了口水,抓起黑色的塑料袋,向第二人民医院赶去。
几经周折,母亲见到韩桂枝。母亲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水,顺便把贴在面庞的乱发捋了捋,红着脸说,这个,黑鱼,给大哥补补刀口。说着,扬起手里的黑色塑料袋。塑料袋里扭动了一下,没有呼啦呼啦的响声。
韩桂枝叫了声,妹子呀,蹲到地上哭泣起来。
以此类推,两个人应该成为好朋友,或者好姐妹。后来呢?我好奇地问过母亲。母亲白了我一眼,嘬了嘬嘴,人家去外地了。母亲说的人家,当然指的是韩桂枝。
第二年的雪,依然很大,结了冰,路滑。母亲出去买菜,一不小心,摔折了左腿骨。
母亲躺在床上呻吟,医生告诫她,三个月不能下床,否则,后果自负。
我正在院子里堆雪人,有人拍门。打开门,一个穿军大衣的人,拎两条黑鱼进来。她俯下身子,摸了摸我的头,说给你妈炖了吃,补刀口。
她没有进屋,转身消失在巷口。我只顾疯玩,也没让她进屋喝口水。
一定是她!母亲自言自语。两滴眼泪,从她慢慢闭合的眼眶里滚了出来,浸洇到印有荷花的棉枕里。
我问过母亲,韩桂枝怎么知道我们家住这里的?又是怎么知道你摔倒受伤的?
母亲回答,人心自有人心换。
这是什么话?答非所问嘛。
慢慢长大,回味着母亲的话,泪湿衣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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