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故事《此生此世》内容如下:
二、
第一次见到秦班长,他带着全班人欢迎我们三位刚入伍的新兵。秦班长站在宿舍门口,脸色红润,面带微笑。我走在最后面,秦班长引导着另外两名新兵,在靠宿舍里侧找到自己的床铺,回过身时,只剩下门口上铺的空床位了。秦班长亲自把我的行李接过来,放到了那张空床铺上。
后来我才知道,我就睡在班长的上铺。到了班里才知道,秦班长比我们这茬新兵早两年入伍。
入班后第一次紧急集合,许多年过去了,我仍然记得那次紧急集合的紧张,俗话说,老兵怕炮,新兵怕哨。炮指的是打仗,哨就是紧急集合。因为紧张,又是到老兵班的第一次任务,我们三个住在上铺的新兵,手忙脚乱的情形可想而知。住在里面上铺的张旺财,连同床单都打到了被子里,跳下铺才发现,他在黑暗中撕扯着,重新把行李打开,训练有素的老兵已经打好背包,整齐地站在床下。一个心急的老兵要冲出去,被秦班长一把拉住,一直等我们三个新兵站在地下,把背包背在身上,秦班长才打开门,率先冲了出去。我们班来到操场集合地点时,全连的人已经列队就位了。
那次因为我们的拖拉,让全连紧急集合的时间,延迟了两分钟。我们三班被点名批评。队伍解散后,我明显感觉到老兵对我们三个新兵的不满,直到我们回到宿舍,把背包放下,秦班长站在宿舍门口,很威严地把目光扫到我们每个人的脸上,几名老兵心不甘情不愿地梗着脖子,借此对我们三名新兵拖后腿的行为表达着不满。秦班长说,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今晚我们班的表现和大家没关系,都是我的责任,要怨就怨我。他再次把目光投向那些心怀不满的老兵脸上,老兵们在秦班长目光的注视下,把目光移开,梗着的脖子松弛下来,我们班几个人才重新上床。
到了三班后,秦班长说得最多的一句话是,咱们三班是一个整体,只有每个人进步了,我们全班才能和人家竞争。秦班长不是一个能说会道的班长,但他不论做什么事,总是用行动说明,而且在全班做得最好。他会用目光说话,不论我们做得好坏,他总是把目光投过来,或赞许或批评。
在连队站岗,成了我们每人的必修课,夜间站岗是全连轮换的岗哨。我第一次上岗时,是下半夜的两点到三点,刚沉睡不久,值上班岗的老兵,悄无声息地把我从梦中叫醒,冰冷的枪放到我的怀里。人激灵一下,从热被窝里爬起来,走进连队空荡荡的院子里,只有一盏门灯,在深夜的风里摇曳着。夜班岗是流动哨,白天熟悉的一切,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都变得莫测起来。遥望着天上的星星,恐惧和愁绪便一起涌了出来,转到连队后院时,我不敢再走了,抱着怀里的枪杵在暗地里。先是听到一串脚步声,又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影,朝我一点点走近,我的心都跳到了喉咙口,壮着胆子,问,谁?那黑影靠近,立住,声音严肃地说,你该问口令。每天晚上轮到上岗的人,都会接到一个口令,是我们的密码。因为紧张连口令都忘了,虽然秦班长没有看到我黑夜中的脸,但我的脸红得发烫。
秦班长并没有再责备我什么,他走在我的前面,迈开大步,像走在白天,他把暗夜撕开一角,我随在他身后,执行流动哨的任务就顺畅起来。秦班长带着我在连队院子里走了一圈,我也完全适应了眼前的黑暗,最后我们停在连队大门前。秦班长小声地说,没事,我当新兵时,值夜班岗也怕。看不见秦班长的脸,但知道他就在眼前,一盏灯似的,照得我心明眼亮。秦班长并没有马上回去的意思,模糊中见他抬起头,望着满天的繁星道,想家了吧?要说不想家,那是骗人的鬼话。哪有新兵不想家的,刚离开家门,通信又不畅,给家里写上一封信,半月二十天才接到老家来信。秦班长仍望着天上的星星道,想家了就看天上的星星,老家的亲人也能看到。我信了秦班长的话,从那以后,每到想家时,总是会抬头寻找天上的星星,望着那些星星时,就想亲人也一定在望着这些星星。这么想着,思乡的情绪就缓解了许多。
我们这批新兵入伍的那年年底,秦班长被连队宣布复员了。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秦班长已经是三年老兵了,到了服役年限,复员也算正常。秦班长这些老兵被宣布复员后,把领章、帽徽摘了下来,人的魂似乎就没了,人也萎顿下来。他们一遍遍收拾自己的行李,没事找事地拿起扫把去打扫宿舍卫生。然后看看这个,望望那个,停下来,和这个握下手,又拍一下另外一个战士的肩膀,强打起精神说,小刘,好好干。小马,加油。秦班长做这些时,我们眼里都有了泪光,离别的话语,在班务会上我们都轮番说完了。此时,只有一种离别的情绪在我们每个人心里弥漫着。我们用含泪的目光,压制的情绪和秦班长默默告别。
终于,团里派出的送老兵的大巴车开到了连队。被宣布复员的老兵,最后一次集合,在连长的口令声中,他们登上了离别的大巴车。当大巴车缓缓驶离时,我们送行的队伍终于有人哭泣起来,所有人似乎受到了传染,都开始哭泣,我们泪流满面,一遍遍朝着大巴车挥手,又一次次敬礼。
我看见秦班长脸上的泪水,他的目光正在扫视着我们全班每个人,和他平时的目光一样,落在我们每个人的脸上。全班人都看到了,他注视到的人,都举手向他敬礼。
车驶到连队大门口时,坐在车里的秦班长在我们眼中已经模糊成一团。离别的哭声达到了顶峰。大巴车离开大门那一刻,鸣响了车笛。连长突然命令道,敬礼。全连人向老兵行了最后一个军礼。
秦班长走了,我们的心空了。
谁也没有料到,那天傍晚,那辆大巴车突然又驶回来了,秦班长和所有离开的老兵又一次从大巴车上下来。我们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纷纷跑出门外,向这些归来的老兵奔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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