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故事《淡蓝色口罩》内容如下:
原来是恋爱了,罗布心底喷涌出酸楚,他可爱的女儿居然已经有了恋爱的烦恼。他有许多嘱咐要告诉女儿,怎样判断男人的真心,女孩怎样保护自己,能不能和男朋友发生关系,找一个会照顾自己的男人……他甚至想用自己的亲身经历说明,没什么可以隐藏的,他不是坏人,他是过来人。
是从哪一刻开始的呢,罗布拉来一张椅子,和漫漫并肩坐在一起,讨论哲学、人生、爱情,他们旧日的形象遮盖在口罩下,双眼里是全新的注视或沉默。
他俩几乎同时找到了听众——那个真正懂得并且可以深入谈论的对象,兼专业听众和演讲者身份的持观点者。青霜不是,软紫不是,她们只是生活的好手,未曾踏足过他们内心精彩而自傲的领域。
“人是自为的存在,即是说,人是对他自己是什么以一种有所作为的方式的存在,他具有超越性的特征,人永远在变化中,是以时间的流逝来实现自身,所以人是什么只是指他的过去是什么,未来不在这个认定的概念里,‘现在是联系着’过去和‘未来的某种虚无,只有在自由的选择中才产生意义,同时人为自己的选择承担后果……”
他像株植物,强行植入漫漫鲜活的进行着的生活中。而漫漫瞪大的眼睛,不过是一种在害怕与渴望、拒绝与接受之间的等待。也包括眼下逐渐升起的、对一个全新的陌生父亲的崇拜。
仿佛是口罩拦截、过滤了彼此可能的敌意,和许多年不在一起积累下来的误会、怨怒和思念。口罩下的他不是以前的罗布,他不计较过程中虚无言辞的磕绊,女儿对他婚姻的讽刺和怒意,他都接受。
口罩下的漫漫,冷漠的形式大于内心,仗着脸部大面积的遮掩,她眼睛里的距离逐渐消融。
临近晚饭时,罗布进厨房系上围裙,在这里白吃白喝快两个星期了,该他表示表示,光吃不做心里不是滋味。一进厨房,感觉就回来了,房子重新装修过,但灶台、水池、调料、锅铲的位置没变,好像都在原地等着他,他一伸手从碗篮里找出一只水晶碗,把水果切片放进去。女儿和青霜一样,喜欢水晶这类透明发光的器皿。
一会儿,青霜和女儿也进厨房,看到他在弄饭菜,有一些意外,但只是一瞬间。她们没有退出厨房,很自然地和他配合起来,饭菜总要弄的。切菜、端盆、洗碗刷锅、递食材、找配料,偶尔轻声说一句“生姜”“花椒”,一只手迅速送来,默契居然还在。三个人戴着口罩,在拥挤的厨房找到了各自的位置,在油烟中严肃地配合着,像一条运转良好的流水线。
到了桌前,大家终于摘下口罩,像是没有前嫌的一家人。花花绿绿,丰盛一桌,罗布拿手的那几道菜多年未长进,还是栗子红烧肉、麻椒酱豆腐……都是从前女儿和青霜爱吃的。从前,他是家里的“大厨”。
女儿一块一块地夹,罗布眼睛都看直了,怎么那么好看,清凌凌的大眼睛里满是聪明,看人也有她妈妈一样的利索劲儿。
“我妈做的菜都吃腻了,我最喜欢吃爸爸烧的栗子红烧肉了……”女儿见罗布一直盯着她,一松嘴说。
“吃完我再做!”罗布心疼了,立刻接话。“我最喜欢吃爸爸烧的栗子红烧肉”,离婚以后,罗布头一回再听到这句话,暖和。
青霜埋头吃饭,不说话,“离婚了就不要再来找我”是她的风格。从心底里,罗布感谢青霜,把女儿带得这么优秀,女儿从小到大得到的奖状证书无数,每年都有奖学金,写得一手好文章——他能写几篇“豆腐块”的基因被无限发扬。女儿如果恨他,一定不关青霜的事。他起身从酒柜里拿出三个酒杯,启了一瓶酒给倒上,自作主张地。她俩不吭声。
一人一杯接过后,罗布举杯:“青霜,感谢你,把漫漫培养得这么优秀,这么让我骄傲,你辛苦了。”他真诚地说。青霜什么辛苦的话都没说,只看着桌面,举杯示意了一下,半杯红酒一饮而尽。
“漫漫,谢谢你还爱吃爸爸的红烧肉,谢谢你让爸爸继续爱你!”他又说。
女儿也什么都没说,眼睛却瞬间红了,举杯时眼泪滚出来,她也和青霜一样,半杯红酒一饮而尽。
“给爸爸满上。”青霜说。
他看见漫漫伸手过来拿他的酒杯。
他把手机关了。时光静止。
他当年不得志,在家庭外面走了神,挣扎流浪多年,如今他想做一个专心、安心的人。他有软紫了,软紫仰慕他爱他,想和他结婚,想给他生孩子,他不能再对别人动心,即便是前妻。
晚上,罗布躺在女儿的卧室里,感到这里又有了家的感觉,他醉眼朦胧地想。饭后女儿收拾了自己的卧室执意要给他住,她则移去客厅沙发上睡。他们喝光了一整瓶酒,酒不醉人人自醉。
离开那天,她俩送他到电梯,女儿拎着他的行李箱,青霜拎着一个要送给他的礼盒。戴上口罩后,她们看起来格外亲近,真正像是他生命里两个丢不掉的女人——往日的矛盾、不同被消除了,此刻大家都是肉体凡胎,经不起一点折腾,因为生命可能瞬间消失。口罩遮住了刚硬的表情,女儿也愿意站在距离他十几厘米的近处。穿上高跟鞋,女儿和他一般高了,有一米七五吧。他向女儿伸出双臂,女儿看着他,没动,他便走上前紧紧抱住女儿,戴着口罩,他变得不那么难为情了,而这拥抱又鼓励了他——静止了一会儿,女儿也抱住了他。慢慢地,他被紧紧地圈住,好像这次爸爸会一去不回。进了电梯,他转身向她们挥手,她们也破例向他挥手,两个女人戴着淡蓝色口罩,大眼睛里雾气氤氲。没来得及细看,电梯门就关上了。“出去了,你就不要再回来!”电梯里还回荡着八年前他从这里离开时,青霜的吼叫声。
前几天,他听到青霜在房间里说话,轻轻和谁解释“城一解封,他就走,住不了几天了”,他心里咯噔一下,离婚时她宣称恨透男人,再也不会相信男人。
女儿大了,按照离婚时的约定,他们可以各自组成新的家庭。他们将成为彻底没有关系的人,想到这,他还是难过了。直到软紫的电话打来,她娇滴滴的欢呼声,把他唤回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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