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选文摘《名著在名译之后诞生》内容如下:
当今图书市场上的一个显着现象是,由于世界文学经典名着已无版权问题,出版成本低,而对这类书的需求又是持续不断的,销售有保证,因此,为了赚取利润,许多书商包括一些出版社匆忙上阵,纷纷组织对原着毫无研究的译手快速制作,甚至抄袭拼凑,出现了大量选题重复、粗制滥造的所谓名着译本。问题的严重性在于,这些粗劣制品的泛滥必定会对大批青少年读者造成误导,甚至从此堵塞了他们走向真正的世界文学的道路。
从什么样的译本读名着,这可不是一件小事。在一定的意义上可以说,名着是在名译之后诞生的,对不能直接读原着的读者来说,任何一部名着都是在有了好译本之后才开始存在的。譬如说,有了朱生豪的译本,莎士比亚才在中国“诞生”;有了傅雷的译本,罗曼·罗兰才在中国“诞生”;有了叶君健的译本,安徒生才在中国“诞生”,如此等等。
毫无疑问,有了名译并不意味着不能再有新的译本,只要新的译本真正好,仍会得到公认而成为新的名译,例如在朱生豪之后,梁实秋所译的莎士比亚,在郭沫若之后,绿原所译的《浮士德》,也都同样成了名译。
可是,我想强调的是,一部名着如果没有好的译本,却有了坏的译本,那么它可以说是未出生就被杀死了。坏译本顶着名着的名义,实际上所展示的是译者的低劣水平,其后果正是剥夺了原着在读者心目中本应占有的光荣位置,代之以一个面目全非的赝品。尤其是一些哲学社会科学方面的重要着作,到了某些译者手下竟成了完全不知所云的东西。遇见这种情形,我们可以有把握地断定,正是由于这些译者自己读不懂原着,结果便把无人读得懂的译本给了大家。
一部译着之所以能够成为名译,绝不是偶然的。从前的译家潜心于翻译某一个作家的作品,往往是出于真正的喜爱乃至偏爱,以至于终生玩味之,不但领会其神韵,而且浸染其语言风格,所以能最大限度地提供汉语的对应物。
傅雷有妙论:“理想的译文仿佛是原作者的中文写作。”钱锺书谈到翻译的“化”境时引述了一句话,与傅雷所言有异曲同工之妙:“好的译作仿佛是原着的投胎转世。”这样产生的译着成功地把世界名着转换成了我们民族的精神财富,于是能够融入我们的文化进程,世代流传下去。
名译之为名译,此之谓也。在今天这个浮躁的时代,这样的译家是越来越稀少了。可以断言,用如今常见的“抢译”方式进行翻译,哪怕译的是世界名着,制作出来的东西即使不是垃圾,至多也只是迟早要被废弃的代用品罢了。
(摘自湖南文艺出版社《生命本就纯真》 作者:周国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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