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选文摘《遛狗》内容如下:
狗子长大后,考虑到它的社交需求,我们辗转联系上了组织——遛狗大队。虽说是组织,但它本身并没有管理结构,只是住在同区的养狗年轻人之间松散的联结。通常是在每个加班后的晚上,大家互相鼓劲,催促彼此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和精神百倍的狗子到某个偏僻的公园或者广场碰头。
一旦碰面,人狗就会分离,进入两个平行的社交轨道,互不干扰。大家从来不知道对方的真实姓名,但还是有聊不完的话题,从分享养狗经验到各色真实的个体生命经验,社交恐惧在这里得到了最大的治愈。
狗子第一次去面见狗基友的时候,被大队里其他狗的热情吓得不轻。由于年龄和体型尚小,面对其他狗的轮追和围堵,它只会躺在地上哀嚎求饶。这种场面对我们这样新晋的主人来说也是一种挑战:我们一边心疼,一边怒其不争,最后只能把它带到一旁安抚。
这时候,一个声音说道:“你不要怕,让它跟狗子们去玩,它玩着玩着胆子就变大了。”我回头去看,一位老人坐在台阶最高处,笑眯眯地看着远处草坪上的狗群。
等我缓过神来,已经是第三次来遛狗。老人径直对奔向他的狗子吹了声口哨,然后摸着狗子的脑袋说道:“你看,玩过一两次之后,你的胆子就变得大多了。个子好像也长了一些嘛。”那一刻,我意识到老人家是项飙先生所说的那种乡绅式角色,对遛狗大队有一个清晰的图景式认知,知道每只狗的入队时间,了解狗的脾性和社交关系;更重要的是,他也关心着每只狗的成长,而他的观察视角有时的确会给狗主人带来惊喜的认知,就比如他说我们狗子胆子变大的那一刻,我不自觉地长舒了一口气。
之后的遛狗中,我的注意力都在这位老人身上。老人不仅会观察狗子们,也会陪它们玩,并且在和狗子的玩乐中替劳累的主人们尽陪伴之责。渐渐地,主人也会主动和老人家聊天,谈及生活中的鸡零狗碎。老人对此都表现出了令人欣慰的理解。很多情况下,老人家都在倾听和安慰年轻人的焦虑,也有很少的时候,他谈到过自己的困境。他曾眉飞色舞地讲起过自己养的两只柯基,但在它们离世之后,虽然他也想过再养狗,却已经力不从心。
此后,每天看老人骑车晃进公园成了一种特殊的安慰。特殊之处在于它似乎打破了年轻人养宠的特权;它给了老年群体一种值得尝试的寻求宠物亲密陪伴的途径;它提供了一种跨越代沟交流的可能。年轻人似乎总在马不停蹄地构建自己的焦虑叙事,关注自我的情感需求,并寻求各种手段来纾解内心的焦虑、疏离和孤独。而老年群体在对抗衰老、逐渐失去陪伴的过程中感受到的情绪则总是缺席在场,而且他们似乎总是在“笨拙”地寻求出路:挑早高峰时间出游或跳广场舞。老年群体在关注自我情绪方面几乎没有努力的空间,而仅有的一些努力往往以极负面的方式被看见。
相较之下,遛狗大队里的这位老人似乎寻到了一种破解之道——他在这个专属的宠吧里肆意享受着宠物甚至是年轻人的陪伴,如此便理想化地构建起了一个以宠物为核心的“年轻人—宠物—老人”的共同体,而在这种共同体中,代际差别被最大限度地克服了,大家在茫茫都市中互相慰藉。每次看着老人家挥手告别狗狗们的背影,我都在想,将来我老了,也要有这样一个露天、免费的专属宠吧,左金毛,右二哈,和柯基们坐在草坪上慢悠悠地养老。
本文地址:https://www.98gs.com/wenzhai/7034.html,转载请注明出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