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选文摘《小狗的眼睛》内容如下:
“约你出去玩。”赵小彬说。
“我有事。”
“我都没说哪天。”
我脸腾一下红了,推开他,闷头往前走:“你让开。”
“你答应我就让开。”
我仗着他不敢对我使劲儿,又推了他一把,三两步跨进楼道,跑了。他在后面喊:“你不答应我,我不会走。”
我想,谁信呢,头也不回地上楼了。
爸爸下班回家,看我的眼神莫名其妙,他说:“楼底下有个小男孩,问我‘叔叔你知不知道小逸住在哪’,谁啊?”
我真是个好演员,镇静地问:“你说了吗?”
“没有。”我爸摇头,不知道他抱着什么心思作出的回答。他又问:“是哪个哦?”
“嗐,肯定是听写不过关的组员,我去看看。”我面不改色心不跳,佯装很烦恼的样子出了门,但我没有下楼,在门口蹲了一会就回家了。
吃完饭,我已经忘了这件事,欢天喜地下楼去找伙伴玩,没想到在三层被赵小彬拦住了,他竟然还没走!
“让开!”我推他,他不让。
“我下去买酱油,爸妈在等!”他才让开。
在小卖部翻遍口袋也没翻出一块钱的时候,我很尴尬,赵小彬见我两手空空回来,说什么也不让路了。
“电影院有新电影,周六一起去看,好不好?”他说。
我实在害怕被爸妈或是楼里的熟人看见我在这和他拉扯,只能答应。
我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到了电影院,和赵小彬以及几个朋友(我要求叫上其他人否则我不去)汇合后,发现即将要看的电影是恐怖片《咒怨》,我绝望了。
赵小彬很明显正偷着乐,他应该幻想着在我惊声尖叫时将我抱住安慰,没想到我打破了他的幻想,我拒绝和他坐邻座。他挪一个位置,我就往旁边挪一个,他挪一个,我挪一个,最后竟和一个女生朋友挤在一个座位上,紧紧相拥。我瞥见赵小彬怔怔地盯着银幕,双唇紧闭,头发一根一根竖了起来。
晚饭大家去了县城的快餐店,赵小彬又买了满满一盘食物放在我面前,而我已能平静地对待众人的起哄。赵小彬很贴心,他会把最好吃的东西往我面前推,给我开瓶盖,递纸巾,我心安理得且有些炫耀地接受着他的照顾。
直到他当众说出了那句话。
“听说你以前喜欢杨东。”
“啊?谁说的?”我不承认,确实从未喜欢过谁。
“不管谁说的,”他说,“我希望……”他沉默了一会,眼神飘向远方又飘回来,好像给自己鼓劲似的,他放在桌上的拳头捏紧了,他说:“我希望我能代替他。”
朋友们肯定在怪叫,但我想不起任何他们的反应,我甚至想不起自己的反应,好像这之后的回忆被时间完全吞噬了,一点残渣不留。
将近二十年后的今年,我坐在这儿使劲回想后来发生了什么,仍然什么都想不起来,我忘记了从此之后和他相关的几乎所有事。
我没有答应他,这是肯定的,要么故事不会就这样戛然而止。我拒绝他了吗?斩钉截铁的?还是模糊不清的?我的坚定或是模糊伤害他了吗?可记忆里也没有他愤然离去的画面。
我是个自私的人,只记得如何被别人宠爱,不记得(哪怕是一丁点的可能)对别人造成的伤害——我情愿认为我伤害了他,否则有关他的回忆不会断崖式地消失——几年后,也就是我的初中,当和别人聊起这件事,我就已经说不出一个完整合理的结尾。
“后来怎样了呢?”他们问。
“我不记得了。”我说。
“你还记得什么?”他们又问。
“记得他好像喜欢了班里的另一个女孩。”我说。
“就这吗?”
“就这。”
哦不,还有一件事。初中某个暑假,我和几个小学同学去KTV聚会,赵小彬在隔壁包厢玩,中途过来敬酒,他嘴里叼着一支烟,很熟练地倒酒,挨个和同学们碰杯,他很耿直,每杯都一饮而尽。我坐在中间,他先敬了我左边的人,然后直接掠过我,和我右边的人叙旧,像是没看到我一样。
我又尴尬,又生气,窝在黑暗中,一言不发。
我正想找借口出去的时候,赵小彬回来了,他在一个干净的杯子里倒了一丁点啤酒,递给我。
“小逸,”碰杯的那一刻他总算直视了我的眼睛,“好久不见。”
KTV很暗,他又抽着烟,云雾缭绕,但这样我也看见了他那双亮晶晶的眼睛,有时像小狼,有时像小狗的眼睛。
“好久不见。”我说。
那次以后,我们再没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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