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选文摘《自深深处》内容如下:
隔壁床的大叔问爸爸:“这么着急出院,家里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吗?”我以为他会说:“我还有两个没结婚的女儿呢!”可是没有,他挠了挠耳朵说:“我养了两只小兔,现在六七斤,该给它们换窝了。”
自从患病后,爸爸开始絮叨起很多小事,有时候他会突然提醒我说:“咱家还有一块三角形的园子呢,等我回去,就去买几棵桃树种上,我早就想种桃树了。”有时候又说:“你回家吧,别守着我了。你回去找人把家里的电线线路换一换。”过两天又叮嘱:“把家里的开关也一并换了吧,换成带插孔的那种,手机充电方便。”在他最后的日子里,人生所有的宏图,都变成了人类本能的欲望,想吃,想睡,想止痛,想一切琐碎的小事。
那时候我们已经在医院住了三个多月,看他恢复得还可以,我心里总抱着一丝侥幸。办出院手续的时候,我悄悄问医生:“我爸恢复得还行吧?”医生沉默了一会儿,说:“最理想的结果,也就是半年吧。”
回家后的某一天,我妹从外面买回来一兜草莓,他吃了一两个,觉得胃里很舒服,突然就提议说:“咱们在窗台下种几棵草莓吧,等来年就能长成一大片,这样咱们就可以吃自己种的草莓了。”
“可是去哪里买草莓苗呢?”我有点儿为难地说。
“要不我去问问卖草莓的吧。”我妹说。过了一会儿她回来说,卖草莓的告诉她,他们的草莓都是从果品市场批发来的,想找草莓苗,可以去乡下的集市上问问。几天后,卖草莓的给了我们一株草莓苗。
很简单的事情,我爸偏不放心,非要自己来做,挖坑、铲土、浇水,一株苗种下去,整个人气喘吁吁。熬过夏天,地上的草莓苗从一株变成了五株,果子却一个也没结。浇水的时候,我嘟嘟囔囔地抱怨:“怎么一个也不结啊?”其实我是害怕,害怕爸爸到最后也吃不上他亲手种的草莓。他在窗内听到我的抱怨,不高兴地说:“啥东西不得一天天地长啊,明年吃也不晚。”“明年”这个词,让我心里一阵抽痛。
第二年,秧苗长成一片,小草莓结得密密麻麻的。爸爸到底没有吃上自己种的草莓。
我爸走后一年多,外甥出生了。外甥三个月大的时候,我们聊起再过段时间就该喂辅食的事,抱怨说不知道去哪里才能买到真正无公害的水果给他吃。我妈抱着孩子说:“没事,姥爷走前早就给宝宝种下一大片草莓了。”听了这话,妹妹撇着嘴就哭了。
我推门出去看了看窗下的那片草莓,冬日里虽有些颓败,叶子却还是绿的,一副很健壮的样子。想来,明年外甥就可以吃上新鲜的草莓了。
等他长大后或许没办法描述姥爷的样子,可我想,那些酸酸甜甜的草莓会一直留在他的记忆里。味觉是比视觉更忠诚的东西,一个人一旦记住了某种味道,是永远都不会忘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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