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选文摘《树与村庄》内容如下:
没有一个村庄离开树而独立存在,这是树给我,给我的村庄留下的记忆。在我的童年,在我童年的记忆里,村庄里有各式各样的树。桐子树、柳叶桉、柏树、桑树、麻柳树、李子树、梨树、桃树、核桃树……
那一棵棵树木,即便过去了四十多年,它们的名字依然在我的脑海里,在脑海里鲜活地存在着。例如,柏树、桉树、桐子树、桑树、麻柳树大多长在山坡和田埂上,桃树、李子树、枇杷树、核桃树、杏树大多生长在房前屋后。它们一排排,一株株,或高或低,或粗或细,或枝叶茂密,或稀稀疏疏。春天,它们姹紫嫣红,用满树的花朵给我们最美的笑脸;夏天,它们能给我们遮挡头顶的酷暑;秋天,它们用累累硕果喂养我们的小嘴,解决我们的馋嘴。
儿时,没有电灯,也没有煤气和天然气,有的是煤块与柴火。买煤要花钱,可母亲的开支里没有这一笔账,所以做饭和煮猪食只能烧柴火。我们的童年,不是给牛儿割草,就是在地里捡柴。那时家家缺柴,但砍一次柴又需要很长时间,所以只能在地里捡桐子叶,或者去打松毛。打松毛还得偷偷的,以防被主人家看到或者被看山的人看到。那感觉和做小偷没有什么两样。如果被抓到,数落和责骂是少不了的,更差的是没收背篓。
多年之后,当家家户户开始用电饭煲煲饭,用天然气炒菜,再没有人烧柴时,看着地里到处都是的柴火,心里羡慕今天的孩子不用像我们儿时那样去捡柴了,也感叹四十多年来农村天翻地覆的变化。
记忆中,父亲喜欢栽树。每到三月,父亲就去山坡栽柏树、桉树、桑树。栽树时,父亲会把树窝挖深,然后小心地将树苗放进窝中,填上土后再灌溉。隔三岔五,父亲总会带我们去给那些树培土。母亲却更喜欢在房前屋后给我们栽果树,她知道果树结出的果子是孩子们的一种渴望。
那些树,经过风雨的洗礼,经过阳光的光合作用,一年年,从小树苗长成小树,再到长成一棵棵参天大树。
父母爱树,他们绝不允许我们随便去砍枝砍树。父亲常说,树是有生命的,只要你善待树,它们就绝不会亏待我们。
儿时,哥哥淘气,在树上刻了“此树我栽”几个字。父亲知道后,狠狠地打了哥哥一巴掌,说:“树皮就是树的脸,在你脸上刻字你不痛吗?‘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层皮。”那时,我们年幼不懂父亲的话,但我们知道父亲是在教我们做人。
村庄有了树,就有了精气神儿,有了魂。春天,粉色的桃花和杏花,让村庄显得花团锦簇;粉白相间的桐子花,妖娆了整个村子,满村都是桐子花的香气;一簇簇的槐花,在绿叶的点缀下,开得活泼而张扬,仿佛要把自己整个的美好捧给村庄。
村里人种地累了,男人在树下啪啪地抽旱烟,女人在树下奶孩子,孩子在树下跳皮筋儿,狗子在树下歇凉。
夏天的村庄,一树树的桑叶是村人的最爱。那些年,村人大多喜欢养蚕。村里有“勤喂猪,懒养蚕,四十八天见现钱”之说。那些蚕宝宝,吃了绿油油的桑叶,最后变成白胖胖的蚕茧,然后成为村人手中一张张的钞票。那一棵棵桑树在村人眼里就是一棵棵挂满钞票的摇钱树,只要勤劳,树上就会落下一张张钞票,可以给家里添置家具,可以给孩子交学费。
秋天,那些果树更能让村人满脸带笑。红彤彤的苹果挂在树上,仿佛一张张粉色的脸庞;圆圆的柿子,像一盏盏亮着的小灯笼;大大的柚子,吸引着孩子馋馋的目光,恨不能马上摘一个大快朵颐……那些果实,引来了蜜蜂和鸟雀,它们会挑最大最甜的下口。谁说人类是最聪明的动物,其实,动物的聪明也从未输给人类。
冬天,村里人要建房,就会去地里挑又大又粗又直的柏树或桉树,用来做房檩子。那些树就走完了自己的一生,开始和庄稼人生活在一起。村里人走了,将自己的一生交给土地。活着的人会将桉树、柏树、橡樟树砍了,用来做死去的人的寿材。人,生前用汗水浇灌树木;人老去时,树又用自己的身躯陪伴它生命的主人。人和树就是这样的相依相伴。树有了人,就有了盼头;人有了树,就有了希望。在彼此的希望和盼头中,树,一年年长大,一年年长粗;人,一年年成长,直到老去,直到化成水,化成泥土,与村庄融在一起。
父亲生病的那一年,他自知身体的病难以扛过那个冬天,他嘱咐哥哥砍了我家那棵有几十年树龄的桉树做寿材,但后来不知为什么,父亲改变了主意,不想要桉树,希望用柏木。但那时我们三兄妹经济并不好,没有满足父亲的遗愿。只是,当我们都有条件时,父亲早已是他界的一缕魂魄。不知泉下的父亲可否原谅当年儿女的不孝。
而今,村庄的树,长得比多年前还要高,还要粗。村人修房已经不需要砍伐树木做檩子了。家家户户不再修建土房,而是建了一层层的楼房和别墅,卧在村庄的土地上。而那些树木,因为很少被砍伐了,所以荒芜着田园。想砍,老人没有了砍伐的力气,年轻人忙着上班。每每看到那一棵棵密密的、粗粗的树,在田埂成长,让地里的禾苗像缺了营养般,变得又瘦又干枯,我只能叹息。多希望地里的玉米、菜苗、红薯苗能长得胖胖的,果实长得壮壮的。但我知道,这需要时间,需要又一个过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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