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选文摘《又是一年燕回堂》内容如下:
我从小就讨厌燕子,原因有些奇怪乃至刁钻。因为燕子来了,意味着年过完了,我又要背上书包去学校了。因此,我每每仇视之,厌恶之,燕子在我眼中是开学的噩耗、噩梦的信使。
每天接我放学时,外婆总和路边卖酸奶的小贩闲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膝盖的酸痛、菜市场实惠的价格这些让小孩子听了容易打瞌睡的话题。我拽着外婆的手,朝回家的方向迈开步子,而她们两人的对话往往潦草作结。
“燕子都回来了!天马上就暖和了。”
“你说说多快!等到了春天,就什么都好了。”
大燕子衔着虫儿附在燕巢的壁上,乳燕难以看清,几个大张的黄口,叽喳着抢成一团。我向屋檐下的燕巢掷石子,外婆轻轻拦住我,说燕子护家宅幸福,不能伤害它们。大燕子被惊飞,它那样迅捷、灵敏,在我的目光追随它的瞬间,它的翅尖早已拂过蔷薇架,又裁破垂柳的绿烟雾。
燕子南去北归,秋去春回。转眼间,高三的日子被紧紧压实,春天只是倒计时中的一段数字,不再是草长莺飞。某个傍晚,我草草解决晚饭,吃完冷掉的、油腻的煎饼,喘息片刻。
远处,少年的嬉笑声忽强忽弱,不知谁大喊一声“把球传给我”,数十只燕子蓦然飞起,又闯入我的视线。
燕子的双翼和尾羽如此锐利,纤细优雅的身体裁剪开春日晚霞。整片天空仿佛是无边的桃花林,逐渐燃烧成火红,又冷却成绛紫与青蓝,在燕子身后徐徐铺展。在恒久的天地间,它是唯一的轻盈雀跃——只有它,我的燕子,身影锐利清晰。远望去,它是乌黑的剪影,是晚霞的补丁。可在那一瞬间,燕子骤然贴近窗前,背羽的褶皱闪烁着光泽,如同绸缎,鸟喙周围朱红色的羽毛丰密,在风中轻轻摆动,宛如衔来一朵木棉花。
燕子随心所欲地徜徉,恣意任情地翩跹。追随它的视线,我站起身,探出头,伸出手。燕子搅动了早春凝滞的空气。它的双眼容纳过皑皑白雪,容纳过南方绽放的红棉。那么,它的目光也能越过学校周围的铁栅栏,能够带我飞走……
回过神,上课铃已然结束。自由的燕子早已携着我的心飞入云中。
高考已经过去,我远赴千里之外的广州求学。寒假回家,老屋一切如旧,灰白色的旧燕巢还在东墙角,新楹联红得喜气洋洋,笔墨酣浓。外婆靠在床上,拐杖倚在床边,守着昏暗发冷的一盏灯,头转向窗外,迎接我。
小年,除夕,初五,十五,转眼又是一年燕回堂。又是不经意地一瞥,在早春正午的天穹中心,我又看到了燕子的身影。
是的,燕子回来了。可是,我即将南下广州,离开这座小城。
是的,春天要来了。春天来了,外婆的病就能转轻了,膝盖也不再那样酸痛,她能在院子里晒太阳,看燕子穿梭忙碌了。她能目送乳燕成长,展翅,飞入蓝天。燕子将再次陪伴她。
倘若是儿时,我一定会哭,会闹,会赌气不拿水壶。现在,我只是将行李整理妥帖,用力盖上鼓鼓囊囊的行李箱,与家人一一挥手告别,然后望向那旧燕巢,心里默念:“燕回堂,燕回堂。家家团圆又健康。岁岁如此,今岁依然,佑我家人,平安无恙。”
等到了春天,什么都会好的。又是一年燕回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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