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选文摘《暴风雪当日和第二日》内容如下:
起先就不算是雨,天气预报说冻雨,的确窗外下着水滴,却不能说是雨。看起来它沉甸甸的,可比夏天的雨重——假若把这点当作评判标准,那它可是太重了,落下的方式都应该用“砸”这个词的。还冰凉,一看一哆嗦,你隔着窗子也知道。冰冷沉重,冻雨,就是这么一个感觉。
就这样下起来没完没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大风也起了。风大不大你得看树。楼下就是南湖,岸上一圈都是树,有榆树、柳树、松树和杉树。榆树柳树枝条摇摆得特别厉害,最后你猜怎么着?凝固在摇荡的姿态上,就是定格了。非常神奇,没见过的。你倒是见过芦苇啊,没有放倒的玉米大田啊,冬天里它们就从西向东飘摇着,你知道它们被风吹得一边倒了,回不来了。但你心里觉得它们都是柔软的植物,扛不过西风的坚硬,你根本不知道一棵大树也有这样的时刻。一棵棵真正的大树,十几米高的大树,几十厘米长的枝条就在空气中凝固了,仿佛失去了重力,或者各种我们不熟悉的力,甚至脱离了时间、空间等等,或许,还有尊严什么的,全部被否定,然后就那么停住了。起先,你就是讶异:哎呀还看到这样的景致了,真是开了眼了。慢慢地,你开始觉得并不一般,然后心里猛地一惊,悟了:这是风的姿态,都说风无形,其实是有的。
忘了说了,冻雨也并没有那么纯粹,也夹杂着雪花。还是隔窗观察着,视角没有变。起先,雪花落下来就不见了,一颗颗完完整整地飘下来,但最后一刻改了主意,不想继续保持这种状态了,于是一翻身,头朝下钻进地缝。这样的话,最后还是没有雪,仿佛你所经历的事情中没有被承认为事实的那一部分,只是出现过又转眼消失了。后来慢慢地留下了一些雪,落在这里,落在那里,斑斑驳驳,却也不难看——大自然有灾害是真的,但大自然有丑吗?大自然好像全都是真善美吧?雪也落在姿态被定格的那幅“画”上,那幅画就被银色又勾勒了一遍,突然醒目了。又是一惊:美,它还递进了呢!
南湖也在变。起先是个什么样子呢?像个镜子,晨光充满房间时几案上的一个镜面——必定是被一排书架遮挡了阳光后,房间依然通透,锐利却淡褪了,这时候的案子上的一个精巧的镜面。当时的湖面就是那么个样子,看起来舒坦,干净。你并不确定那是什么颜色,此时非要确定颜色也毫无必要。它照得见人最温柔真实的一面吧,有这么个感觉就妥了。熨帖,这时候的湖面给你的,就是这个感受。
渐渐地,湖面开始有些花纹出现了:起先只是杂乱无章的白色线条,隔了一会儿再去窗前看,那花纹已经生长开来,交织、变化,现在就像一个个正在生长的超大树叶。这会儿还不是很多,东一个,西一个,超大个头的镂空的树叶,穿插在干净的浅灰色的湖水中,或者说——正画在湖面上。再去看,嚯,生长得更多了,湖面上只留下几个小块零星的平静,但是呢,那些美丽的大叶子也并没有增多,反倒是减少了。为什么?因为风和雪嘛,它们应该是有权力的,虽然你并不知道这权力从何而来,反正它们一边画出一片片美丽的大叶子,又一个个地将它们抹去,最后整个湖面冰封,叶子就全不在了。
这是下午两点之后的事,冻雨停了,风没停,雪大了起来,成为绝对的主导。湖水被风横扫了不知道多少次,冰面上划出一层清雪跑过的姿态—— 一道道、一片片被搅动过的遗存。你看它们的布局、样子,就知道风在哪里用了力,在哪里只是轻轻一过或者被什么阻挡,甚至抵抗过——都在湖面上留下了可揣测的痕迹。说到底,依然是风的姿态,只是有些地方风也妥协了,并不都是硬“刚”。在人们自说自话的想象中,狂风总是摧枯拉朽、横扫一切,事实上并不一定。在某些地方,某些时候,再暴烈的风也会做出其他的选择——狂风的选择应该更多些吧,因为力量更大,多数时候,力量的确是个可以依靠的东西,应该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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