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选文摘《房东是个歪老汉》内容如下:
三、
有一次,我妈从老家淳化来西安看我,其实是想劝我回老家。我当然是不愿意的。西安多精彩啊,我还没有耍够呢。
我那时候任性,和我妈说话很不耐烦,她一开口,我就呛她。最后我俩在我房子里干坐着,翻白眼,谁也不理谁。到该睡觉时,我让我妈睡床,我在地上打地铺。
这时候,歪老汉来了。他门也不敲,一推门进来,就说:“小杨,我要批评你了。听说你妈来了,咋不引到我房子喝杯茶?”
歪老汉一来,我和我妈都脸上带了笑,给他拿水果,陪他聊天,说客气话。我妈少不了说多谢他这么照顾我,给他添麻烦了。歪老汉也少不了说请放心,娃住他这里,他操心着呢。
歪老汉的话匣子彻底打开了,说起庙坡头村以及西安这几十年的变化;说起年轻人在西安,特别是在庙坡头村的生存状态;说起在城中村拆迁这个大背景下,庙坡头村的规划发展……
歪老汉说到深夜,说尽兴了,这才起身,披着衣服出门,上楼顶了。当时我就想,啥时候能在西安有自己的房子呀?我正想呢,我妈说了一句:“你要想在西安待,就好好努力买房吧。家里可给你帮不上一毛钱的忙。”
四、
我妈走后没有多久,我发现2楼有人搬走,空出了一间房。我喜出望外,哎呀,终于有机会从4楼换到2楼了。为什么要换房子?我如今想不起来缘由了。好像是因为当时是夏天,4楼太热,把人都烤熟了,2楼能稍微凉快一点儿吧。想搬,又不敢跟房东歪老汉去说。思想斗争了半天,我才捏着两手的汗,硬着头皮上楼顶去和歪老汉说了。歪老汉脸上没有表情,只是说:“要搬你就搬。”
我大喜,一下子放松了。连夜就把家当从4楼往2楼挪。不过是铺盖、脸盆、几件衣服和几本书,一时三刻就搬下去了。在2楼的床上铺好床单,上面再铺个凉席,舒舒服服一躺,刚开始还心满意足的。可是过了一会儿,我就后悔了。窗户临街,外面烧烤摊上的嬉笑声全灌进来了,而且路灯的光正好透过窗帘照进来,整个房间太亮了。2楼也热,蚊子还多,我没有蚊帐,被叮咬得溃不成军,只想逃跑。我后悔从4楼搬下来了。
那一刻,我悲从中来,无比懊恼,问自己待在西安到底图啥呢?住城中村的日子啥时候是个头呀?西安那么大,为啥就没有自己的一间房呢?又想到我妈还在淳化为我劳神操心,不由得我哭了,嘤嘤地抽泣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人敲门。我把门开了个缝,是歪老汉,问我一个大小伙子,哭啥呢。我不好意思了,说我不想在2楼了,想回4楼。
歪老汉脸上依旧没有表情,只是说:“要搬你就搬。”
歪老汉说完扭头就走了。大半夜的,我又臊眉耷眼地把家当从2楼往4楼搬,出了一身汗。
此后我更不愿意见歪老汉了,不光是害怕,还觉得害臊。有时候在楼梯狭路相逢了,就把头一低,假装没有看见他。可是有一次,歪老汉在楼梯上把我叫住,说有个旧电视,是原来某个房客走的时候不要的,让我抱下去,可以看《新闻联播》。
我收下了。虽然只能看三个频道,但是晚上回去将电视一打开,独居的小屋马上变得亮亮堂堂、热热闹闹的了。我在楼道的煤气灶上做着饭,屋子里开着电视,就感觉屋子里有一群人在等着我做的饭菜上桌呢。
五、
后来修大雁塔南广场时,庙坡头村面临拆迁,我只能再次搬家,去了另一个城中村。临走的时候,歪老汉还让他儿子帮我抬家具呢。
到了2006年,我买房了,有了属于自己的家,彻底告别了城中村。隔了两三年,我在乐游路遇到了歪老汉。我远远地就瞧见一个披着外套踱步的人影,我赶紧喊“叔,叔”,他一看是我,笑了,居然还记得我叫小杨。哎呀,歪老汉是会笑的呀。
歪老汉问我:“买房了没有,小杨?”
我说买了。
歪老汉又问:“娶媳妇了没有?”
我说没有,连女朋友都没有。
歪老汉说:“那你加油。”
寒暄几句后,他留了电话号码给我,但后来因为没有联系过,那号码也就找不到了。然而不知为什么,我想起歪老汉那张冷冷的脸时,心里反而暖暖的。希望有缘能再次遇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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