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选文摘《槐花吟》内容如下:
我素来有一种槐花情结。槐树是北方最常见的树,漫山遍坡,高大葳蕤,不择地而生,也不惧风霜雪雨。与枝柯交错貌似峥嵘的树形树状相比,槐花娟秀婉约,似西子新浴,如温润碧玉,馨香远播,怎能不惹人爱恋?又岂是一个“美”字所能涵盖!
家乡多山,山上多树,以槐居多。这些霸道地覆盖了群山,存在感最强的槐树并非人工栽植,大多是粗壮的根系滋生出来的,在自然生长的过程中秉持了一种直立向上的惯性和气质。我从小见过爷爷栽种过杨树、松树、柏树、核桃树、苹果树、樱桃树,却独独没见他栽种过槐树。槐树也许是最少使用人工雕琢的树种,具有自觉野蛮生长的强劲动力,与贫瘠的土地亲和相依,与勤劳朴实的农民性一脉相承,与某种形而上的譬喻和象征貌合神契。来自鲁中山区的孩子生命成长的历程中都会离不开一棵槐树,在槐树的瞩目中拔节,和槐树比高,在槐树的掩映里休憩,沐浴在槐香里做一场浪漫的春梦,当然也会亲手用锯把成材的槐木砍伐,做成檩条,制成家具。槐树是鲁中大地的脊梁,是萦绕在心头脑海的魂魄,是闯荡江湖不卑不亢的守护神。
暮春时节的山乡呈现出堂皇迷离的梦幻色彩,梨花入泥,桃花纷谢,槐花如仙女一样灿灿登场。其时也正是农事繁忙之际,镢头锨锄肩负历史使命,以刚硬的殷殷血汗编织柔美的大地诗篇,劳动中的父辈们是神圣的,心中充溢着亢奋的高远的无穷力量,播种下五谷和希望,揉进无数难以言喻、莫可名状的豪情和隐秘。我小时候跟着爷爷走在春天的山坡上,爷爷步履轻健,急行军一般,大段大段的戏词飘洒一路,一时间摇头晃脑,如痴如醉。那些如《两狼山》和《铡美案》般或烽烟战火,或血色凄迷的历史情境似乎与眼前的山光树色融洽无间浑然一体。我常常想到爷爷这一代活跃在乡村戏班舞台上的民间艺人,他们的历史观和审美观是最朴素原生态的,没有教科书遮蔽和篡改过的扭曲,他们的爱憎是分明又可爱的。
这座叫作南岭的山坡雄鹰一般俯瞰着村庄,翻越南岭有一片平坦的山地,生长着一片茂密的槐树林。槐花开放的时节,远望迷雾腾腾,“霰雪纷其无垠兮”,灿烂芳华,光明正大。一阵脉脉馨香破空而来,直透鼻窍,真让我心旷神怡。迫不及待地走进槐花林,满树落雪,恍如仙境。四面群山逶迤,耕者间或三五,应答声久久回荡。爷爷告诉我说这片槐花林几十年了,年年花开花谢,是个天然的大凉棚,逢上天热的时候远远近近的乡亲们到这里歇歇脚,拉拉呱,或扯几句闲篇,还可以抽袋旱烟消消愁闷,给沉重的生活透一透气。孩子们有时候也会用铁钩去钩槐花,不用爬高涉险,随便撸撸就是一筐,那香味直透肺腑。爷爷眉飞色舞,神情里满是沉醉。这片槐花林是一个温柔乡,为含辛茹苦的父老乡亲营造一个天然休憩的场所。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家长里短,悲欢起落;锅碗瓢盆,人间烟火;生死聚散,分分合合,便都在这槐花林的洗礼中冰释消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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