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选文摘《逃离故乡》内容如下:
终得所愿,临到中专毕业那天,父亲写信说,回来吧,守家在地的,兄弟姐妹互相有个照应,一个人在外面,无依无靠多孤单。再说了,人终究还是要回到老家的,无论你走多远,你在跟前,我们也放心一些。无论父亲怎样的规劝,我还是坚守着自己的想法,留在了外地,留在了素有龙城美誉的太原。我赤手空拳,开始开创属于自己的天地,直至娶妻生子,扎根太原。
儿子上小学时曾问我,爸,我的籍贯填哪里。我理直气壮地告诉他,当然是长治,不然还会是哪里,那里有你的根。儿子说,我对长治可是没啥印象,再说了,我也不愿意回去,那地方上个厕所也不方便,我就是不喜欢。童言无忌,儿子的话没半点虚伪,他有他想去的地方,唯独不爱回到属于我们的故乡。故乡在他的心里只是一个概念,他所认可的只有太原,只有太原是他心目中的故乡。
儿子高考时我问他,选哪里的学校?他说,越远越好,我要去外面的世界看看,最好是沿海城市,看看与太原有啥不一样。太原唯一的一条地铁,还没有通到火车站。他做出了自己的选择,去到了九省通衢的武汉,他说毕业了就留在武汉,他喜欢湿润的空气,太原尽管也很美丽,但毕竟与武汉尚有距离。我不懂得他心底里真正的想法,就像当年父亲不懂我的固执。太原多好的一座城市,2500余年历史的古城,三面环山,景色优美。悠久的历史,任意掂出一个景点,都那么沉甸甸的,晋祠、双塔寺、天龙山石窟,太多太多。
我从来不后悔当初的选择,因了这选择才有今天儿子的自信,才让儿子有机会走得更远。哪怕故乡长治在儿子心中只是一个符号。妻说,儿子有儿子的选择,我们尊重他的选择,等到老了他自然会懂得,到底故乡好还是他乡好,人终究是要落叶归根。
那一刻,我愣了好久,落叶归根,我当初的逃离何以那么坚决?
侄儿的婚礼很隆重,西式风格,圣洁而典雅。众多亲友一起见证着属于他们的爱情。他们已决定落户北京,故乡也只是一个印迹和籍贯一栏里的名称。侄儿也是从小在外长大,在他的心目中,长大的地方即是故乡。
席间,大姨问我,“退休了回来不?还是待在太原?老家多好,这会儿啥也不缺,你看咱村发展得和县城都连在了一起,可不是以前的样子,离太原只有四十分钟的高铁路程。回来吧,回来还能相互有个照应,你妈是肯定不去太原的,落叶归根,你看多少人退休了都回来了,咱们村有好多都翻修了老房子,回来养老。你说,他们都图了个啥,兜兜转转还是要回来的。”我不置可否地笑笑,到退休了再说吧,人的想法是会随着年龄不断变化的。
婚礼办完的第三天,侄儿他们就要回北京,工作忙,单位几次打电话催着回去。眼看留不住,哥哥和嫂子只得一个劲儿地叮嘱,在外照顾好自己,单人独马的,全靠自己,两个人要互相好好照应。一箩筐的话说也说不完,就像当年我出去的时候,爸妈嘱咐了一遍又一遍。
我问侄儿,远离故乡,会不会想家,想这里的一切。侄儿他们同样不置可否地笑笑。顿了顿才说,“住到哪里哪里好,北京有北京的便利,小县城有小县城的优越。总的来说,还是大城市好吧,毕竟资源不一样。小爸,你说呢?”
我突然顿悟,故乡只是一种情结里的故乡,乡愁只是情结里的乡愁,一代人有一代人的理解。故乡,我曾经逃离的故乡,权且放在心里吧。
侄儿他们跟母亲告别,一再叮嘱母亲要照顾好自己,有空他们就会回来。母亲眼里的泪光掩也掩不住,看着他们的车子走远,直到彻底走出她的视线,她才返回老院。母亲说,“老瘦,咱回家。”我搀扶了母亲说,“回家”。
哥打来电话说,匠人找好了,就等明年春天就开工,重建老屋。那一刻,我正举着相机拍摄老屋的外景,意图留下些什么。“好的,”我说,“咱明年春天开工。”说完,我竟无法自已,老泪纵横。
待在家里的时间比上班时还要飞快,一眨眼就到了归期。返程那天,我坐在院子里,看着院子里曾经熟悉的一切,竟有些深深的不舍,仿佛这将是最后的告别,老院只会刻在记忆里。母亲在屋里喊道,“快回来吃饭吧,饺子都捞出来了,别凉了。”上车饺子下车面,母亲依然沿袭着传统的规矩。
车起步时,故乡从心头掠过,漂泊多年,马踏千里,尘烟四起,在俗世间打拼,浮浮沉沉,永无停息。
母亲的身影在后视镜里越来越小,越来越小,直到在我模糊的泪眼里渐渐隐去。
“未老莫还乡,还乡须断肠。”故乡,我曾经千方百计逃离的故乡,让我原本平静的内心波澜起伏,思绪荡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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